“抱歉,我不能带你离开了,等一会会有昆仑的其他仙人来,他们会把你接引进山……”
“前辈!”他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是隐约明白,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这个美丽温柔的姐姐了。
“以后记着,不要让女孩子哭泣,无论什么理由……这种不负责任的渣男最可耻。”
一双红瞳将他意识吸入其中,他眼前一黑,身体软倒下来。
“你已经决定了?”太虚童子问道。
“是的,很抱歉让太虚前辈白跑一趟,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做到。”夏元熙轻轻将幼小的司空渊放到一块铺开的帷幕上,刚刚她已经洗去了遇到自己后的记忆,他以后再不会想起有过这个人存在。
“我很喜欢这个孩子,可是一旦想起曾经有人为我付出过一切,我就无法用任何东西代替他,就算是平行世界的他也一样。如果师兄的元神魂魄已经被天地所盗,那我哪怕追到世界的本源,也会把他找回来,若是不能,那就让我应劫身死,至少还能同化为天地的一部分,与他同在,不是么?”
“你无须道歉,这次,本座站在你这边。”
“太虚前辈?”
“他与本座相处最久,本座勉强当他是个朋友,他却不声不响一人去了,把女人丢给本座照料,着实做的不地道。”太虚童子皱起眉头,露出相当人性化的表情。
“喂,女人什么的,信不信下次你再看到他,这货就改姓夏了!”
“你能如此选择,本座很高兴。虽然这是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或许从未有人成功过,但不知为什么,本座相信你能够做到。”太虚童子不理会她,正色道,“本座欣赏的人不多,你也算一个,要好好活下来,永劫长生……本座已经厌倦了一个接一个目送小辈们陨落,如非天资卓绝之人,本座不太乐意与之打交道,因为他们寿元太短。总是经历生离死别,就算是法宝真灵,也会感觉到寂寞啊……”
“放心吧,太虚前辈,我会把他完整地带回来的。”夏元熙自信地摆摆手,孤身一人跨过了次元的通道。
这一次,她已经决定了,不再依靠任何人。
……
沈筠石取了一支崭新的麟毫紫竹管,凝神观之,锋尖齐整圆饱,满意点点头,方才饱蘸玄霜龙血墨,落笔刚柔并济,钩画纤不伤雅;侧锋渲染,墨分五色,似云华流动,浑然天成,毫无笔墨痕,看的旁边的童儿抓耳挠腮,喜不自胜,若不是怕惊扰到沈筠石作画,只怕早就高兴地跳起来。
等到沈筠石搁笔,只见一位白发女子翩然纸上,衣袂纷飞,如罗带当风,虽无五官,但是浑身上下,无一不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只让人觉得哀婉清绝,但又另有一种凌然之气,浑然不似普通的闺怨之态,妙不可言。
“师父这悲魔降世图愈发炉火纯青了,看得芥舟都要无地自容了,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学到师父一成的本事!”童子咬着手指怨念道。
“芥舟,画之技艺,永无止境,怎能因为一点些微成绩沾沾自喜,固步自封?再说了,我这图比起当日之景,不过四分相似,你以我为目标,着实太早了些。”沈筠石板着脸训斥道。
“四分?还是似?那要达到‘求真’得多难?”芥舟咂舌。
“求真?画之一道,度物象而取其真。若非达到画以载道,破界飞升的水平,求似,可也;图真,不可及也。”沈筠石叹息,“就像此图,三百年前,我随师叔前往昆仑救援,恰好看见昆仑玄玑道长化身悲魔,这三百年来魂牵梦绕,眼前皆是白发女子悲戚哀绝之容,便画了三百年的悲魔图,如今也有四成神似,殊为不易。”
“啊!这么久!?芥舟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童儿耷拉着脑袋。
他们是蓬莱游仙宫丹青殿弟子,门派绝学《妙画先天》讲究以画入道,所以才会对绘事如此痴迷。
“你还小,只要勤加苦练,日后成就未必在我之下。”沈筠石温言安慰。
“师父师父,这玄玑道长漂亮吗?自从三百年前的大劫过去,坊间编写群芳谱的闲人们每次都把她放在三甲,明明好多人都没见过,但听得从昆仑回来的人吹得神乎其神,好多人都心向往之呢!但也有不少人嗤之以鼻,认为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
“为师也希望她面目平凡,这样为师就不用参这三百年的心魔了。”沈筠石随手将画挂在墙壁,随即又铺开一张。
“碰。”大门被人猛然推开,却见一位华服公子手摇逍遥扇,带着随从施施然走进来。
“久闻沈先生最擅丹青,尤长于悲魔图,方圆数千里的画师无一能与先生比肩。在下海清臣,特来求先生大作,区区薄利不成敬意,请先生笑纳。”那位海公子拱手一礼,早有几位侍从呈上一盘光彩耀目的灵珠,让整个书房顿时亮了。
这土豪做派让芥舟直翻白眼。
海家是远近闻名的修真世家,也算有几分底蕴财力,不过游仙宫本来就是孤高卓绝的雅士脾气,最烦这等铜臭之物,再说论势力和底蕴,区区世家怎么能和古修真派相提并论。
但现在芥舟随师父外出游历,寻找作画灵感,对外身份只是普通画师,所以也只好收起脾性,否则芥舟一定直接将这群暴发户打出去。
还没等沈筠石说话,海清臣一眼就从满屋子悬挂的画卷中看到刚出炉的悲魔图,顿时目光一亮。
“哦!不愧是沈先生,在下看过的悲魔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些个无能的庸人只会强作悲戚之色,哪及沈先生,哪怕五官面目一笔没画,那种哀伤之气跃然纸上,高下立判啊!本公子就要这张了,沈先生开价吧!”海清臣对着这张画转来转去,看得出爱不释手。
“海公子言重了,此画不过四分神似,远远达不到形神兼备之‘真’。”沈筠石是个耿直的艺术家,所以卖画前也会给顾客说个明白。
“哦?大约是面目未完成的缘故吧?若是先生加上五官,则有几分相似?”
“那便只剩一分了。”
“这却是为何?”海清臣一下来了兴致,“莫非沈先生当年见过玄玑仙子真容?却不知其人容貌如何?”
“绝代佳人,姿容殊胜,实乃笔墨难以描绘……唯独可惜,徒有祸国之容,恨无倾城一笑。”
“自从在下听闻玄玑仙子生平事迹,就恨不得一见解相思之苦。果然她是位难得的美人!”海清臣兴奋得啪一声折拢扇子,原地团团转,一边急切问道,“当年玄玑仙子力战群魔之时,风采如何?还请沈先生说来听听。”
于是沈筠石娓娓道来,让海清臣时而嗟叹,时而惊呼,时而神往,末了又另外加了重重的礼品,说是与沈筠石相谈甚欢的谢仪。
“师父,这等纨绔,理他作甚?按芥舟说啊,这画也不该给,馋死他!”芥舟愤愤不平。
“为什么不给?这些灵珠也可以资助那些有才华的画师,就当劫富济贫了。况且,这画我也不想留着,他拿去正好。”
“为什么?芥舟觉得挺好的呀,再说了,以前师父有不满意的画作,是宁肯毁了也不给人的。”
“因为与她有六分不似,所以不想留着;但因为有四分相似,所以无法硬起心肠毁掉。”沈筠石复杂地道。
从那以后,已经三百年了啊……
仅仅三百年间,那位白发女子已经是天下闻名了。
沈筠石摇摇头,驱散了心中杂念,又铺开一张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