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映月耐着性子等一切礼仪都结束,屋里的人都走光了,便匆匆往这里跑。喜娘眼尖看见了,才赶着跟了上来。
产房里人不能太多,否则可能带来细菌和别的什么。所以周映月索性直接把人推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转过身,她也不看众人,直接开口指挥行云,“替你们姑娘将身上的衣裳都换了。”然后又让人送了热水过来,自己洗了手之后才走到眉畔跟前,往她嘴里塞了一截人参。
重重的苦味让眉畔陡然精神了许多,睁开了眼睛。
看见是她,眉畔也吓了一跳,“你……”
周映月握着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只说一句话。你今日生产十分蹊跷,这难产更是莫名其妙,难道你就甘心被人这么害死么?”
眉畔豁然睁大了眼睛。她之前心思一直在生产上,还没来得及思索今日之事。然而现下想来,却觉得其中果然十分有问题。她日日都照着太医的吩咐走半个时辰,吃的喝的也都十分尽心,没道理这么快就失去了力气。最重要的是,她从发作起来到见红,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第一胎难生,有的人从发作到生下来,可能要整整一夜,就算短的也要两三个时辰,如何到了她这里便不同了?
是有人要害她!
口中的人参液体顺着每一次吞咽的动作进入她的体内,眉畔本身又鼓起了莫大的意志力,于是身体似乎重新恢复了力气,一度中断的生产过程得以恢复。产婆们继续指挥眉畔吸气呼气,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的头终于出来了。最难的一步过去,下面就很简单了。
周映月松了一口气,抹掉额头上的汗水,转头对元子青道,“世子照顾好她吧。我得先回去了。”
元子青声音干涩,半晌才挤出来一个“谢”字。周映月爽朗一笑,摆摆手走掉了。
孩子顺利的生出来,眉畔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晕死过去。这时候太医也已经到了,诊过脉确定只是身体虚弱,需要调养,开了方子便离开了。
到这时候元子青才觉得浑身虚脱得厉害。
他觉得自己做得还是不够,今日若非周映月,可能他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眉畔出事。如果眉畔死了,他可能真的活不下去。假若孩子生下,他也许还能勉力支撑,养大孩子。如果孩子也……他可能就追随她们去了。
这一刻元子青清晰的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内心深处变强的念头渐渐坚定。他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就不能有任何软弱,要一直往前走,不断变强,直到变成铜墙铁壁。
只因最柔弱的地方,被护在了最里面,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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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寻根究底]
因为周映月离开的那段时间,福王,王妃和元子舫都在前头敷衍宾客,所以大部分人并未发现福王府发生了什么事。发现的那些都是关系亲近的,也不会在人前浑说。所以她反倒浑水摸鱼,混了过去,没有任何人发现她曾经离开过。
不过这短短一段时间太过紧张,周映月也觉得自己累得够呛。
等到宾客们全都散去,元子舫回来时,她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让元子舫哭笑不得。又不好把人叫醒,只好替她才除去衣裳,让她好好睡。
那边福王妃正在跟清河长公主说话,“今日多亏了你提醒,否则那孩子还不知要怎样。”福王妃的感谢真心实意,如果不是清河长公主提醒自己,她可能不会发现眉畔不对劲,元子青不可能一个人把眉畔抱回去,说不准路上就出了事。
清河大长公主柔柔一笑,“咱们还说这些做什么?孩子没事吧?”
“没事,生出来了,是个大胖小子!”福王妃立刻高兴起来,“我们阖家都以为是个女孩儿呢,连名字都是取的女孩名,现下好了,还得重新取一个。我命人做的小衣裳也都是女孩子穿的,这可真是……”
她嘴里抱怨着,面上却是一片春风,只顾自己喜欢,没有注意到清河大长公主眸中一闪而过的阴翳。
“那可真是恭喜了。”她轻声道。
福王妃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多谢,我多年的一块心病,总算是去了。你们春哥儿家的也快有了吧?”
清河大长公主笑了笑,“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快去看孙子吧。”
把人送走,福王妃便急匆匆的赶往隐竹园。
这会儿眉畔还昏睡着,但孩子却已经收拾好了,由奶娘和晃儿看着。福王和王妃先去看了眉畔,跟元子青说了两句话,然后才过来看孩子。
刚出生的小孩不好看,但福王妃也不知道是什么眼神,只觉得这孩子哪里都好,怎么看都好,嘴里不住的夸,几乎有想将孩子抱到自己那里去的意思。亏得被福王拦住,没有说出口。
“也对,刚出生的孩子,还是跟在娘身边更好些。回头出了月子,再抱出去就是了。”福王妃自悔失言,连忙补救。好在这会儿人人都高兴,谁也没有往心里去。
等到喜欢够了,回到澄庆园要睡觉的时候,福王妃才终于想到那个问题:“王爷,这事我越想越不对劲。老大家的之前看着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发动了?”
“生产不都是如此。你生子舫时,吃饭吃到一半就发作起来呢。”福王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对不对。”福王妃反驳他,“方才乱纷纷的,我也没有想起来。从麒麟院去隐竹园,才多会子路?我听说走到半路就见红了,头一胎哪有这么快的?我瞧着不对。”
“你的意思是……”福王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福王妃皱着眉,“今天那么多客人,人多眼杂,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不准……”她抬手往天上指了指,“那么久没动静,本以为是放弃了,谁能想到选在了今日?”
整个福王府防备的都是过年进宫出事,特意将眉畔留在府里。过了那一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偏偏是在今天?
福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管是不是他,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寻。等明儿老大媳妇醒了,再问问她。”
“问什么?”福王妃道,“我方才已经问过她的丫头了,说是在新房里坐了一会儿,身上就不好。老二媳妇看出来了,就让丫头们扶着她回去。谁知道才出了门,就发动起来了。肯定是当时在新房里的人!”
“那也要慢慢查访。”福王缓缓道,“总不好就凭着咱们的臆测,就想当然的做出判断。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谨慎。”
“小心谨慎小心谨慎……”福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那口怒气压了下去,才道,“你小心谨慎了一辈子,临到头来,又得了什么?不过是我的子青治好了身体,他就百般的防备!莫非恨不得子青那毒永远治不好,就这么去了他才高兴?”
“小声些!”福王叹了一口气,“你急什么,我也没说不信,可这种事,总要讲究证据。那也是我的儿子,难道我就不心疼不成?可他毕竟是……咱们一举一动,说不定都有人看着,不小心谨慎,如今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顿了顿,他又道,“也罢,过去的事情不必说。这十多年来,他信我用我,我也对得起他!倘若这事当真查出来,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福王自认没有对不起皇帝的地方,元子青就更不用说了,是皇帝对不起他才是。皇帝若是连元子青的孩子也容不下,这件事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兄弟情分,总要对方也将自己当兄弟,才能讲得起来。生在皇家,福王对今天早有预感。事实上,那因为元子青病着而使得福王府得到皇帝偏爱,风光一时的十多年,才是真正的意外,如今不过是一切回归正轨罢了。
福王妃见他这样,心里反倒不好受起来,便闭口不言。夫妻两个心事重重的睡了。
这一夜,能睡好的人,恐怕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