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说道“还不是因为老爷子机灵在先,频频对我示警,叫我不要乱说话”
萧嵩笑了一笑,说道“今天来的这些人,虽然都有着同样的立场与目的。但世事变幻无常,谁又能保证他们明天,会是怎样的立场呢老夫在京城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真是见多了祸从口出这种事情。所以啊,能不说话尽量闭嘴。只要不是存心害人,这没什么错。”
萧珪笑道“这一趟真是没有白来,我感觉,奇怪的技能又被增加了。”
萧嵩呵呵直笑,“你小子,就喜欢怪腔怪调。”
萧珪说道“老爷子刚刚说,他们有着同样的立场与目的。莫非是说,他们都是拥护太子,反对武惠妃立后的”
“这显然易见。”萧嵩点了点头,说道“所有人当中,最着急的不是那个频频逼问于你的御史中丞卢怡。他一向对事不对人,只是做了太久的御史,习惯了这种审案问案的说话方式而已。真正着急上火的,是河南尹李适之。今天这些人,都是受他邀请而来。他们要求老夫挺身而出,率领他们站在朝堂之上,一致反对立后。”
萧珪皱了皱眉,“那么老爷子,是如何回复他们的”
萧嵩瞪眼又摇头,“这不是逼着老夫捧起自己的人头,去往人家刀口上送吗你说老夫,将会如何答复”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那他们,肯定很失望了”
“李大尹肯定会有一些失望。其他人,倒是未必。”萧嵩说道,“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种时候谁出头、谁先死。只有李大尹急火攻心,顾不得这许多了。”
萧珪轻叹了一声,“李大尹最担心的,应该是立后之事在朝堂之上反复讨论耽误太多时间,从而导致洛水工程一拖再拖无法复工。眼看着夏季的汛期一天一天的在逼近,李大尹正被这件事情急得寝食难安。这也真是难为他了。”
“我们都知道,是这个原因。”萧嵩说道,“但李大尹也未免太不谨慎了。哪怕是他私下来找老夫讨论,也是可以的。如此这般聚众而来,事情一但传了出去,武惠妃定要恨死他不可”
萧珪点了点头,心想原本武惠妃就看李适之很不顺眼了,今天这个事情一闹,恐怕就得除之而后快了。
萧嵩说道“很早老夫就跟你讲过,李大尹是一个诚实可交的仁人君子。但他也有一个毛病,就是性情粗放,容易轻信于人。今天,你相信了吧”
萧珪点了点头,说道“他大概觉得今天到场的都是同道中人,大可以推心置腑,无须顾忌。”
萧嵩皱起了眉头,沉默了片刻,认真的说道“萧珪,这种毛病在京城,是致命的。你千万不要学”
萧珪点头,“明白。”
“话说回来。”萧嵩道,“你是怎么提前知道,朝廷将要讨论立后一事”
萧珪笑了一笑,“老爷子刚刚才告诫过我,祸从口出。”
萧嵩哈哈大笑,“罢了,反正事情都已经摆在了眼前,老夫也就懒得追问了萧珪,再记住一点。人在京城,好奇心不要太重。不该你知道的,就别去打听。知道得越多,往往就死得越快”
萧珪微笑点头,“知道了,老爷子。”
萧嵩一手拿着钓竿,一只手轻抚须髯,显然是在认真的思考问题。就连鱼漂都被底下吃饵的鱼儿拉到了沉没,他也没有提竿。
萧珪也没出声叫他,担心打乱了他的思绪。
过了片刻,萧嵩仿佛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你说,立后,究竟能不能成”
萧珪低喝一声“提竿”
萧嵩一愣,连忙提竿刺鱼,一条鲫鱼被他拉了起来,整个鱼钩都已经被它吞到了肚子里面去了,吃得极深根本就取不出来。
“这可怎么办”老头子拎着那条鱼,既好笑又无奈的问道。
萧珪说道“要么剪断鱼线,要么开膛破肚。”
萧嵩拎着那条鱼在萧珪面前晃来晃去,说道“看到没有,贪吃又粗心,往往就是这样的结果”
萧珪笑道“看来老爷子,是打算给它开膛破肚了”
“不然呢”萧嵩撇了撇嘴,说道“这样的鱼儿,满塘皆是;老夫的鱼线,却是有钱也难以买到的百越玄丝,珍贵得很”
百越玄丝,曾经是萧珪送给老爷子的礼物。记得当时,老爷子高兴坏了。
萧珪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萧嵩看着他,“你小子,傻笑什么”
萧珪说道“因为老爷子打的这个比方,很有意思啊”
“什么比方老夫说了什么”萧嵩开始装傻充愣。
萧珪笑了一笑未再多言,只在心中想道在圣人的眼里,满朝的文武大臣,就像这满塘的鱼儿;武惠妃,就像是那一根珍贵的鱼线。
现在李适之已经焦急上火,咬钩太深。
他的处境,当真危险啊
萧珪正想得带劲,萧嵩突然伸手,把他的鱼竿抢了过去。
“老爷子,你干什么”
萧嵩把自己的鱼竿往萧珪手上一塞,“老夫要继续钓鱼,你去解决那条傻鱼”
萧珪拎着那条鱼,说道“老爷子,李适之当真没救了吗”
萧嵩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萧珪说道“别的傻鱼咬了钩,我可以不管。李适之曾经是我的救命恩人,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对他,见死不救。”
萧嵩微微一怔,扭头看着萧珪,“傻小子,你犯的什么浑刚刚跟你说了这么多,全都白费了吗”
萧珪突然拿出一把刀子,轻轻一挥就割断了鱼线。
嵩萧指着萧珪大声叫骂起来“浑小子,这是老夫心爱的百越玄丝,你你你”
“明天,我再送老爷子一卷新的。一大卷。”
萧珪说着,就把那条鱼扔进了水塘里。
萧嵩眨了眨眼睛,说道“尽管如此,这条鱼也活不了太久。”
“哪怕多活片刻,也是好的。”萧珪认真的说道,“总之,我不能见死不救”
萧嵩皱着眉头,眼神灼灼的看着萧珪,“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女人病重难治,命不久矣”
萧珪微然一笑,对萧嵩叉手拜了一礼,“老爷子,我得去救那条傻鱼了。就请告辞”
说罢,萧珪转身就走了。
大步朝前,头也不回。
萧嵩看着他的背影,以手抚髯的笑了一笑,“如此精怪的一个臭小子,却也还有几分,真性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