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萧的,你不得好死”
气急败坏的王明浩在院子外面吼完这一句,生怕萧珪出来追打于他,骑上一匹马仓皇逃走。
帅灵韵坐在一张刚刚置办的四围红木椅上,捂着脸,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清尘在一旁劝,却不怎么管用。
萧珪不由得摇了摇头,看来帅灵韵的处境,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好。不管她怎么忠心怎么能干,也不管她阿舅对她再如何疼爱与信任,她在王家始终都只是一个外人,最多也就只是一个“高级打工仔”。
帅灵韵今天,真是被王明浩的那些混帐话给伤到了。
萧珪走到了她的身边,清尘连忙走开了。
“帅姑娘。”萧珪说道,“实在报歉,我没想到,我会给你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不。”帅灵韵立刻站起身来,都顾不上掩饰哭花了的脸庞,连忙说道“不关萧先生的事情,是我二表兄太过于蛮不讲理。他一直很想接手洛阳王记的生意,但我阿舅嫌他年少轻狂,迟迟未有答应。于是他就认为是我霸占了他的位置,全把恨意转嫁到了我的身上,时常与我过不去。这一次碰巧遇到了萧先生,他便再次借题发挥,目的也只是想要针对于我。”
萧珪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不便插言。现在我只希望,我萧某人的事情别再被王家人拿来当作把柄,对你进行攻讦。所以,五十万钱的建房款,我一文不少的全会付给王家。至于新家具的一成利润分成,我也分文不要。还请帅姑娘回复令舅公与王二郎,就说萧某人穷则穷矣,但也轮不到他王家人来同情与怜悯。”
帅灵韵顿时神色大变,慌忙道“萧先生,何必如此”
清尘也道“萧先生,王二郎轻佻无状,那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我们东家可是一向敬重先生,也从没想过要亏待先生”
“这我当然知道。”萧珪微然一笑,说道“帅姑娘,萧某人并非是在意气用事。就算你阿舅再如何疼爱于你,也改变不了你寄人于篱下的事实。再者,王家一大家子人,不可能人人都与你阿舅同心。那个王二郎虽然张狂了一点,但我估计,他或许正是也代表了一部分王家人的态度。其实我萧某人想要赚点钱财,法子很多,易如反掌。我绝不能为了几个臭钱,给帅姑娘增添哪怕是一丝的麻烦。所以,我意已决,请勿再言。”
帅灵韵无奈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豆大的两颗泪珠从眼睑上滚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萧珪拿出了一副干净的手帕,轻轻放到了她的手边,说道“别再哭了。”
帅灵韵的手轻轻抖了一下,拿起手帕转过脸去,擦拭眼泪。
“如今现钱不足。但萧某定会尽快付清,所有款项。”萧珪叉手一拜,“多有打扰,萧某告辞了。”
帅灵韵和清尘等人都吃了一惊,一同急呼道“萧先生”
“诸位请留步,不必相送。”萧珪站住身,面带微笑抱拳叉手一拜,“萧某告辞。”
说罢,萧珪大步就走了。
清尘急得直跺脚。王仆眼巴巴的看着萧珪的背影,又看了看帅灵韵,等着家主下令让他去拦住。
但帅灵韵只是红着眼睛目送萧珪离去,任由豆大的泪花如同断线的珠子连绵滚落,却始终未发一言。
“东家,萧先生走啦”清尘忍不住了,急道,“为何不拦住他”
“让他去吧”帅灵韵叹息了一声,嗓音仍是带着哽咽去颤抖,“别让商旅之家的污浊铜臭之气,辱没了他那一颗骄傲、自由又洒脱的心。”
清尘更急了,“东家,你怎么也意气用事了”
“不,我没有意气用事,这都是我的真心话。”帅灵韵虽然红着眼圈,但眼神却是坚毅,语气也越发淡然,她说道“我心目当中的萧先生,就像微雨相思图那样的恬淡而宁静,更像沧海一声笑那样的飘逸与洒脱。他不屑参与王家的利益之争。其实,我也不希望他牵扯过深。现在他就这样走了,其实也挺好的”
“哎”清尘叹息不已,“就怕他这一走,你们再要相见,可就难了”
“见也好,不见也罢”帅灵韵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看着手中那一块沾满了泪水的手帕,“一切随缘吧”
萧珪离开帅灵韵的家人,牵着马慢慢的行走在里坊街道上,心情有一点不太平静。
王明浩那种不懂事的小角色,还不值得让自己愤怒或是憎恨。萧珪只是替帅灵韵感到一些不值。但是这是人家的家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官也难断家务事。自己又何必插手去管呢
所以,还是一走了之的好。
他牵着马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洛水河畔,天色已近黄昏。
有几艘画舫游船靠了岸,一些男女离船登岸,欢声笑语的结伴归家而去。船主人送走了客人之后,纷纷回到船上打扫。见到萧珪独自一人牵马走过,便有人唤他。
“郎君,租船吗”
“夜游洛水,别有一番风味呢”
“我家船上有刚宰的肥鸡上了蒸笼,还有今天刚刚捞上来的新鲜鲈鱼,更有风情万种的美姬,为郎君把盏,为郎君献舞”
萧珪不由得笑了一笑,“正好今日没了住处,船上可以投宿吗”
“当然可以”几个船老板闻言都上了岸来,看样子还要抢客。
萧珪说道“谁能妥善安置我的马匹,我就上谁的船。并且我要一人包船,不与他人搭伴。”
“我可以”一名四十来岁的男子急冲冲的跑到萧珪面前,说道,“小人的胞弟在此不远处开了一家酒肆,可以将郎君的马匹暂时寄养在他处,好水好料的养它一宿,再刷洗个干净。包管它明日脚力充沛,并且干干净净的光彩照人”
“好,就你了。”萧珪把缰绳递到他的手上。
男子大喜,连忙道“好让郎君知晓,你要独自包船夜游一宿,作价六百钱。小人可以赠送一些自酿的果酒与果腹的饭食以备郎君享用,寄养马匹也不再收钱。但要珍馐好酒或是美姬相伴,则要另算。”
萧珪笑了一笑,“随意吧,你安排。”
“好嘞”男子更加欢喜,这是遇到一个豪客了,于是道“有请郎君稍等,待小人先去寄养了马匹,立刻回来开船。”
“好。”
男子牵着马匆忙离去,他的妻子跪在甲板上努力的刷洗,另外几艘画舫则是开走了。萧珪也不着急,就在岸边的杨柳下慢慢的踱步,欣赏夕阳笼罩之下的洛阳古城。
片刻后,男子气喘吁吁的去而复返,连忙迎请萧珪上船。他说他已经在酒肆,那边替萧珪联系好了美味佳肴与侍酒伴舞的美姬,只等萧珪在船上饮过了一盏茶,就能一切就位。
于是萧珪上了船,这画舫还挺大,甲板上建有两层小楼,上层就是客人专用的睡榻。萧珪去看了一眼,条件还算不错,至少看上去挺干净。
船主人在船头的甲板上置了一席,用小炭炉和瓦瓮替萧珪煮了一瓮茶。萧珪刚刚坐下来饮了不足半碗菜,岸边就来了好几个人。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一个抱着琵琶,另一个穿着漂亮的舞衣浑身吊满了铃铛,另有几个则是提着食盒的小厮。
船主人招呼这些人上了船,先在萧珪面前摆了一张挺大的食几,然后将酒水美食一一取出,在食几上摆得满满。
小厮们退下,两名漂亮女子前来拜见萧珪。
抱琵琶的叫团儿,穿舞衣的叫彩蝶。二女大约都只有十岁,是洛阳城中卖艺为生的清倌人。
船主人来问萧珪,此二女是否满意不行的话还可以再换。
萧珪对这种女子的姿色才艺全无所谓,反正只是临时租来解个闷而已,又不是要娶回家。
于是他淡然说道“开船吧”
“好嘞”船主人马上就去忙活了。
二女大喜,连忙伏地拜谢,“多谢郎君”
船主人撑点竹篙,画舫离岸飘去。
萧珪说道“二位姑娘,都来陪我共饮几杯。”
“奴家乐意奉陪。”
二女一左一右的坐在了萧珪的旁边,一一为他把盏劝酒。
不久之后,夜幕降临,月色晈晈。
画舫的船头挂上了灯笼,不急不慢的飘流在洛水之上。
彩蝶跳了一阵胡旋舞,萧珪初时看得有些味道,久了也就乏味了。便叫她停了下来,只管坐在自己身边帮忙斟酒。他自己则是懒洋洋的斜躺在船头甲板的卧榻之上,手中握着一杯酒,吹着清凉的河风看着头顶的明月,听着团儿弹着琵琶唱着小曲儿,倒也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