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潘宇东便进来,西装笔挺的样子,像是才从某个会议中出来的。
许凉见了有些不好意思,“年关你那儿也忙吧,特意跑一趟,不会耽误的时间吧?”
潘宇东温和一笑,气质淡雅,清朗的五官在这一笑当中带出一些润泽光芒,十分耐看。如果观察的够仔细,便会发现,他的样貌和许凉有三分相似。
他说她太客气,“忙也不至于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两人点了咖啡,潘宇东又道:“是怕我爸爸又给你拿大红包,所以也不敢上我们家门了吗?”
说起红包,许凉也觉得好笑,摇头道:“九哥老是没有时间,也不能陪我一起去拜访,等他有空,一定上门叨扰”
潘宇东知道,她心里想的是因为叶轻蕴的关系,才同她亲近。这样看来,她并不知道家里同她的关系,只是不知道叶轻蕴还有什么顾虑,清楚内情,却一丝风声也未透给她。
他笑说:“何必拉上他,你一去,家里上上下下,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许凉只当他在客气,说道:“嗯,改天一定去看看家里的老人”
潘宇东听她这样一说,眉眼更加舒展。他说起正题来,“嘉诺的事,我帮你去问了,起先那边嘴很紧,只拿官方的理由搪塞。我派人去调查,嘉诺在业界口碑很好,所以后来我亲自去了一趟,才从里面探听到,似乎嘉诺的上层得罪了枝州权贵,这才把他们的东西扣下了”
许凉只觉得事情蹊跷,“嘉诺的根基并不在这里,老板也不常往这边来,怎么就得罪了这边的人?”
况且依宁嘉谦和陆琮的性子,真不是得罪人的那类。
潘宇东细瞧了她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跟她吐露实情。下属没撬出什么真实信息,他只好亲自出马,约了海关官员一起吃饭,起先那人并不愿意说出背后人的名字,后来潘宇东又连说带劝地灌了些酒,他这才用餐巾纸搭了个金字塔,然后伸手指了指最上端的那一处。
这一指,潘宇东便了然。在枝州,不管论家世,财力或者在政界的人脉,能排在首位的,非叶轻蕴莫属。
所以刚才给许凉打电话的时候,他才会多问一句,为何这事不去找叶轻蕴帮忙,其实是想探听一下她知不知道嘉诺得罪的那人,其实是叶轻蕴。
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并不清楚实情。
潘宇东只好反复斟酌,夫妻两个,一个要拿捏人,一个要救人,自己要是处理不好,便会让他们之间生出心结。
可如果不说,任许凉在一旁干着急,潘宇东又心疼。
想了想,他才道:“你别着急,这事儿未必没有办法。听说那边跟海关交涉的,是个叫孙思和的人,我去找他再仔细问问”
许凉在脑子里思索半天,才恍惚想起,在华闻大厦的大堂里,曾跟那个名叫孙思和的男人碰过一次面,只是他并未上到顶楼找叶轻蕴便转身走了。
乘电梯时,她还随口问过方誉一两句,只因自己对那位孙总并没有印象。方誉便说他找过叶先生好几次,但因为总裁太忙的缘故,并没有将孙思和排入日程内。
那么孙思和同九哥到底有几分牵扯?九哥到底知不知道孙思和叫人扣下嘉诺设备的事呢?
转念间,许凉又问道:“孙思和只是跟海关接触的人,那他背后的人又是谁?”
潘宇东把孙思和顶出来,就是想把事情含混过去,只是她太过通透清醒,自己又是赞叹,又是无奈,“这些你都别管了,既然不是嘉诺的错,他们只是被历常盘查,不多久就会收到收货通知”
他的口气,是并不想让自己追究到底的意思。许凉见他一手兜揽,也不好多问,连忙道谢说:“真是太麻烦你了,潘大哥!眼看就要过年,这下子我朋友能过个安心年了”
看她这样高兴,一笑起来眼睛清澈莹亮,弯成了俏丽的月牙,一瞬间似乎满屋春花绽放,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子,真和姑姑还在时的模样像极了。
虽然心里勾起淡淡的惆怅,但潘宇东仍忍不住跟她一起笑起来。
潘宇东公司那边还有事,许凉也不好让他多耽搁,送他出了咖啡馆的门,便一路慢慢散步回家。
这一次的事,跟三年前真是像极了,嘉诺公司被人诬告玩家购买的装备一再被无故删除。
那一年的嘉诺刚和一家投资公司签订对赌协议,准备上市,在这个关口,遇上这种事情,对公司来说,无疑是个巨大打击。完不成定额收益,嘉诺不仅不能上市,还要对投资公司加倍赔款。
宁嘉谦忙得焦头烂额,四处疏通关系,有时候连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有时候却要在应酬上喝得大醉。
她也跟着担心,不是为了公司,而是心疼他要遭这样大的罪。他每每看到她愁眉不展,反倒要温柔安抚她,让她别担心。
眼见着他们一筹莫展,许凉才下定决心,去找叶轻蕴。
那时候其实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叶轻蕴回国之后,名声渐响,都说他年少英才,成了枝州炙手可热的人物。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冷淡下来,每每许凉过年过节,打电话问候,他的反应都很淡,说不上两句就冷场。
过年回家遇上了,他也面无表情,除了普通招呼,再没了小时候那样的亲密热络。
许凉为此还失落了好一阵,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看他这样不想搭理自己,最后她连电话也很少给他打了。
嘉诺遇上这样大的麻烦,她下意识就想到了他。去找他的时候,其实心里绷紧了,只怕他又是一副冷清模样,那她就实在太尴尬了。
彼时宁嘉谦已经说了等公司一安定下来,就娶她,她答应了要等到一天。为了他们的未来,她鼓起勇气,去了叶轻蕴的公司。
那时候他刚在华闻稳定下来,但仍不够风平浪静,许凉去的时候叶轻蕴正忙着在外应酬,刚离开公司。
她异常失望,只好重新乘电梯下来,离开华闻大厦。
没走几步,便看见他步子如同疾风骤雨一样迎面来了,眼睛亮地像盛在江里的星辰,随着波澜起伏。
后来他答应出手拉宁嘉谦一把,不过条件是和他结婚。叶轻蕴的原话是:“与其找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稀里糊涂过一辈子,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家里催得急,我上哪儿给他们变出个人人满意的儿媳妇儿去?”
他语气慵懒淡然,十分不把婚姻这桩人生大事看在眼里。
许凉并没有答应,她还记得他当时的脸色,僵在那儿,冷得人不寒而栗。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将这次见面当做彼此的最后一面,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只觉得他眼眶红了,要流泪的样子。
从那天起,他们再也没有任何联系。直到他爷爷去世,棋爷爷当时只有唯一的遗愿,便是让许凉和叶轻蕴结婚。
许凉除了要焦心嘉诺的事,还要对着棋爷爷的满眼期待进退两难。那时她的神经时时刻刻都绷紧了,日日不得安宁,焦虑几乎要把她压垮。
更加上许凉的爷爷许叔岩竭力促成孙女与叶轻蕴的婚事,面对爷爷深深皱起的眉头,还有熬红了的眼睛,许凉终于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