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定定地看着他,叹一声,才道:“怎么不哭了?正好没墨了,茶也喝干了。你多哭几滴泪进去,便省得我叫那些丫鬟进门。”
宝玉:“……”
“快哭,多哭点。若是哭累了,就动手帮忙磨墨。”贾琏继续补充道。
宝玉深喘几口气,自己的泪水到底是被贾琏这种讽刺又奇葩的言语给说没了。
贾琏至此方道:“她们不回扬州,林家是打算要在京城落根了,林姑父承蒙圣上眷顾,即将被调入京做大学士。以后……你可就福了,会有一个探花郎出身的林姑父考校你学问。”贾琏见宝玉的表情渐渐变得喜悦,便笑着顺茬说下去。
宝玉后来一听“考校”二字,脸色就变青,心悬了起来,再听“探花郎出身”更是担忧得不行。他爹贾政还没有科举出仕已经对他考校十分严格了,若是要个真探花郎来考他,岂不是难上加难苦上加苦,最要紧的是最后肯定会在林妹妹跟前出丑,惹得林妹妹更不喜欢他了,林姑父意见可能都不会待见他。自此以后,他跟林妹妹那就是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距离,想想就叫人觉得万分残酷。
学习,出息,好像这年头不学习的人都没出息一般。他就不信了!他因何要随波逐流,跟那些酸腐书生走一条道,不仅没趣儿,连那路都脏污得叫他一想便觉得厌恶至极。
贾琏估摸着宝玉脑子里有冒出一些不想学习的‘大道理’来,笑着又道:“以前还跟林姑父开玩笑时聊过,说你林妹妹如此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将来要如何选婿才能叫他满意呢?他说——”
贾琏故意顿住,观察宝玉的反应。
宝玉整个眼睛瞪得锃亮,挪着脚尖急急地向贾琏的方向凑了凑,问:“他怎么说?”
“你猜。”贾琏笑。
宝玉更急了,甩手撒娇道:“好二哥,快告诉我。”
贾琏:“他只说了一句话。”
宝玉本来就没存心思觉得自己会入了林姑父的眼,但他还是好奇,还是希望自己被选中。然后宝玉再听到琏二哥说只有“一句话”,顿然兴奋地不已,觉得自己希望更大了,林姑父说不定是个开明的长辈呢!
宝玉欢喜的凑到贾琏跟前,嘿嘿笑道:“二哥哥快说说看,可别吊人胃口了。”
“林姑父说,”贾琏盯着宝玉,“只要能比得过他就行了。”
宝玉半张着嘴,笑容僵在脸上,半晌不知道该怎样转换表情。他抖了抖嘴角,胖嘟嘟的右脸一抽一抽的,最终闭上了嘴,脸色讪讪,目光呆滞而尴尬地望着地面。比得过林姑父……光才学这一点他就坑里头了,更别说其它。
贾琏见宝玉几乎绝望了,很高兴:“所以说人有的时候要识趣儿点,才不会被人嫌弃和笑话,你懂么?”
宝玉心头一震,脸火辣辣的,耷拉着脑袋掉眼泪。
“光哭这一点你就不像个爷们。琮儿比你小好几岁,而今都当自己男子汉了,调皮的时候上树掏鸟儿,摔得膝盖出了许多血,愣是一滴泪都没掉,只笑着叫我给他点糖吃就好。你啊,甜点吃的最多,也就是嘴上尝了甜头,没往心里进,每日依旧是插科打诨。”贾琏可劲儿地对比,让宝玉好好体验一下‘别人家的孩子’。
宝玉听说自己连个泥猴子都不如,自觉十分受辱。他可是被奉若珍珠一般的嫡子,竟然被一个身份卑贱的庶子夺了光彩去。他不要!
“竟不服气?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你占着茅坑不拉屎,怎么指望人尊敬你?那茅坑里的蛆虫还都知道兢兢业业的吃他的东西,你呢,真把自己自诩成一头色猪了?每天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干,细论起来,还不如个蛆虫兢兢业业了。”贾琏啪啪打击宝玉道。
宝玉大骇:“二哥,你怎么……”
贾琏:“找跟我装文雅,你既然自诩不爱读书,我自然跟你说通俗的道理。怕只怕,连这通俗的道理都不配用在你身上。”
宝玉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真以为自己耳鸣了,二哥怎么能对他说这么伤人的话。连个蛆虫都不如……对啊,自己的日子怎会落到如今尴尬地田地,那些说喜欢他的而今都对他爱答不理。是他错了么?他不服……可是自己的确差得连个庶子都不如……
宝玉再一次陷入深深自责之中。
贾琏又把墨台放到宝玉下面,示意他继续哭。
宝玉痴痴呆呆了好一阵儿,种捂着脸跑了。
贾琏见宝玉这种反应也没有多大的惊喜,这孩子估摸是骨子里坏透了,骂都骂不醒。
臭毛病再不改,这荣府他定然是不能让他待了。
……
贾琏写好给林如海回信后,就吩咐兴儿安排人,还叫他留心注意京城附近有名的学堂。“那种建在寡淡之地,能叫人静下心来读书的地方,可别找像贾家学堂之流,那样的烂泥塘子去了还不如不去。”
兴儿得令去了。
贾琏又唤来管家赖大,吩咐他来做给林家找新府邸的事儿。这是个肥差,凭着赖大见钱就贪的个性,这次肯定会手脚不干净。贾琏早就看不惯他了,明面上做着荣府的奴仆,实际上日子过得却比主子都舒服。脏活累活他挑拣不干,只挑三拣四找能刮油的肥差做。仗着年轻的时候伺候过国公爷,以为自己立了天大的功劳,把自己正经当个爷儿。回了自己的小家,还有正经伺候他的丫鬟小厮围着他团团转,整个就是一个大写的不像话!赖大之于荣府,就如和珅之于大清朝一般,尽管都是八面玲珑能力强的人物,但蛀虫永远是蛀虫,不剔除了,荣府这尊大树早晚得枯死。
赖大一听这是个肥差,果然如贾琏预料的那般,干脆地给应下了。心里头美滋滋的,琢磨着自己少说能从中斡旋赚个上百两出来。官人家的府邸自然要阔绰,这总价数额大,他从中稍微加点零头肯定没人注意的。再说他可是荣府的大管家,琏二爷以后万事儿都得依仗他呢。
贾琏仔细地跟赖大陈列四点:“第一风水要好,要宽敞明亮;第二精致,要有江南园林景致;第三宅内无人死于非命,无任何不吉利的事儿发生过;第四不能有恶邻。至于其它细节,便由你把关了,差不多就可来知会我去看。”
赖大乐得屁颠屁颠,拍了胸脯跟保证后便恭敬地退下了。
贾琏又派人暗中盯着赖大的小把戏,便抛在脑后不管了。
贾琏从荷兰那里引进来得草莓,现在还是侧重在繁殖上,所以能结果实的不多,因为口味独特,新鲜独一份,深得宫里头的贵人们喜欢。现在他的草莓是宫里头的特供品,三天两头就会有宫里头的太监来取一篮草莓过去。
宫中主子们爱用爱吃的东西,向来是民间流行的风向。草莓这一稀罕物最贵的时候在京城炒到了十两黄金一斤的价格。贵虽贵,但贾琏从没出售过一斤出去,他繁育这些东西的目的就是要去普及,而不是要垄断市场囤货奇居。宫里头的主子要孝敬,那是没法子的事儿,但这以外的,贾琏绝对不会开任何先例。就算是官场上的同僚来私下里要,贾琏也是一口咬定没有,全上供到皇帝嘴里去了。想吃?那好,请您努力想出治理国家改善民生的良策,从皇帝嘴里讨赏来吃。
众官员们见贾琏看似温和好相处,一碰到跟务农有关的事儿上就犯牛脾气,起初滋生许多不满和非议,渐渐地见他一视同仁对谁都如此,反而都心安了,就当贾琏是个怪胎,忍了他这份儿怪脾气。
贾琏对庄子上的人管得更紧,再三警告之下,还是有人瞧上那玩意儿价值,起贼心。借着那一亩草莓,贾琏可是没少抓庄子上的蛀虫。抓到的,一律不给面子,也不管他家亲戚跟荣府的什么管事儿挂着什么亲戚,一律拉去送官,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就因为这些严苛的管理,市面上没有流通到一颗草莓,以至于越往后,价格越高。又因为这东西不耐运输,摘下来的的新鲜果子两三天就烂了。所以在稀有到根本没有的金陵地界,草民已经炒出了天价,一百两黄金一斤。
一两是五十克,现代黄金每克的报价大约二百多块左右,也就是说一两黄金兑换人民币至少要一万多,一百两,那就是一百万人民币以上。
真正的‘天价草莓’。
贾琏听这消息的时候,不禁乐一乐了。这消息要是被现代的那些果农和商贩听到了,一准而都争相恐后的带着草莓穿越。
不过这价儿也只是在金陵地区的极个别现象,无非是那些官宦富贾闲的没事儿干,得不到就瞎吹牛皮。真正要他们买时,可未必肯出这个价,但除了薛家这一除特例。至于原因,那是因为薛家有个大傻子,为了图新鲜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况且他家有钱,就狂了。
贾琏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他这草莓的事儿,薛蟠被勾得心痒痒,怎么都不服气自己那么富裕竟然吃不到这味果子,竟一路追他追到京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