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心一沉,揉着脑袋起身跟贾母告退,“儿子有些乏了,头疼,先告辞了。”
贾琏进门的工夫,刚巧听见贾赦这话,嗤笑:“老爷要走?刚听小厮说您正打算亲自动手对我执行家法,我这儿就来了,等着挨您打呢。”
贾赦狠瞪一眼贾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刚因为这事被贾母训斥!明显是故意的,封了官就眼跑到他跟前来嚣张,贾赦气得无以复加,觉得自己必须给贾琏一个教训,遂就指着贾琏的鼻子尖骂:“我是你老子,封了官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老子打儿子,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
贾琏轻笑:“那就请老爷打吧,打得皮开肉绽,动不了了,明日不能上朝谢恩是最好的,到时候一家跟着遭殃,可别说是我的过错。”
“可使不得,”贾母狠狠瞪贾赦,骂道,“就你嘴欠,混说什么!”
贾赦气得直咬牙,对贾母委屈道:“母亲,我——”
贾母再瞪他。
贾赦磕巴了一声,接着道:“我——”
贾母眼睛瞪得更大,充满浓浓威胁。
贾赦顿时蔫了,蹙眉无奈道:“行行行,我不罚了,什么都不说了,总行了吧。”
“你给我老实地待着,琏儿这样有出息,你身为父亲,自该觉得脸上有光,好好赞叹他一番。什么家法,这辈子你也别指望往在琏儿身上用家法了。”贾母骂道。
贾赦深吸口气,转头,翻了个白眼,强忍着。
贾琏挑眉,却没去管贾赦那边,目光风轻云淡的从贾赦眼眸掠过,看向王夫人,“赏了那传话太监一百银子后,那太监却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我可听不懂,大概二婶能听懂。”
王夫人一怔,忽想起很可能是宫里头的元春捎话给自己,气得站起身来想要骂贾琏,可想想而今人家风头正盛,自己能说什么,说不好了在贾母跟前更不待见,那她以后的日子混得恐怕会连个丫鬟都不如了。王夫人咬了咬牙,只道:“那我瞧瞧去。”
贾琏笑了,抬手让了让,示意王夫人随便。
王夫人更气,黑着脸暗中瞪贾琏一眼,假笑着给贾母行礼,才咬着牙满身怨气的迈出门外。
贾母有点听不明白,问贾琏:“你们到底说什么?”
贾琏笑了笑,也不说具体为何。
贾母见状也不深问了,可不好再闹矛盾伤了情分。贾母当即转为一脸高兴的样子,笑容大大地,她亲切地唤贾琏到跟前来,抓着他的手好一番赞叹。
“可家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出息的了。别说这个家,就是整个贾氏一族,整个天下,也难找出第二个你这样的。外头那些官,有靠着祖宗荫蔽的,有科举出仕的,更有拿钱托关系捐来的,可就是没有像咱们琏儿这样种地种出来的。我和你爹娘都替你高兴,好孩子,你真为咱们荣府光耀门楣了,不枉我老婆子以前那样疼你!再有,刚才的事你别介怀,我和你爹他们也是没考虑周全,我们都听了下人的谗言,误以为你干了什么损害家里利益的事。误会,都是误会,回头我定然狠狠惩罚那几个下人,你可不许记仇!”
贾母说话的时候,福气地圆脸上绽放着一个大大的慈祥的笑容,她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嘴儿也巧,这个样儿倒叫人不忍心驳了她。
贾琏本来也没打算跟个老太太一般见识,笑道:“都是一家人,自然不会记仇。”
贾母听这话安心了,呵呵笑了两声,又不停地夸赞贾琏。
贾琏都淡淡地应了。
贾母觉得贾琏的反应不够热烈,还是觉得他心里介怀之前的事,略觉尴尬,也更后悔了,心里更有责怪贾赦王夫人挑唆离间的行为,若不是他们,刚才她肯定不会答应执家法。这个王氏,不争气也就罢了,还添乱,回头必要狠狠罚骂一番才行!
贾母起身拍拍贾琏的肩膀,离开前特意交代贾赦:“别装什么头疼,给我留下,好好赞赞你儿子。”
贾母说这话也有给贾琏卖好的意思。一会儿就让贾琏把气都撒在贾赦身上,等他气撒完了,也就不没有怨了,回头这一家子还是和和气气的。
贾母走的时候,还故意拉着邢夫人的手,让她同自己一块走。
贾琏目送贾母,自然是明白贾母的意思。这老太太有些趣儿,她能在这个大家庭里头位居顶端,如此受敬重,果然是有缘故的。只不过而今可能人老了,就爱犯糊涂。其实说到底贾母也就是个享儿孙福的老人家,在后宅里掀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老人家只不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触碰人底线的事情,贾琏是不会动她的,依旧会把她当老人家好好地敬重。
贾赦此刻正抓心挠肝地坐在那儿,担忧地瞄着贾琏。他见贾琏正对着远去的贾母发呆,觉得这是个机奇会。悄悄地起身,悄悄地把身体扭向内堂,顺着墙边儿迈步往里去。内堂里侧有一耳房,二房窗下砌着火炕,他可以从那儿跳窗出去。
贾赦成功地逃进耳房后,急急忙忙的撩起袍子爬上炕,推开窗就跳了。许是因为走得太急,一只脚绊在窗沿上,贾赦晃了晃身子,来了个头朝下摔在地上。
哎呦——可疼死老子了!
贾赦咬着牙,愣是没发出声,手撑地,要偷偷爬起来跑。这一抬头,就见一件绣着竹纹的淡雅青色锦袍映入眼帘。
贾赦心里咯噔一下,抬头一看,果然见贾琏一脸睥睨之相看着自己。
老脸都丢没了!
生无可恋了!
他怎么没摔死?直接摔死了,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受着自己儿子的嘲笑。
贾赦心在流泪,面上却还是横,颤颤巍巍的起身,对着贾琏吼:“没看见你老子摔倒了,不知扶一把?”
“您这是不小心摔倒得?”贾琏特意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深情。
贾赦上下瞪一眼贾琏,“你眼瞎么?看不见?难不成我还能故意摔倒?”
贾琏:“还真是这么以为的,不然好好地门不走,老爷因何要跳窗呢。”
贾琏一声淡淡地讥讽,令贾赦的脸颊火辣辣的,顿觉无地自容,真想找个耗子洞躲起来。
“老爷太着急走了,很多事还没说清楚算清楚,怎、么、能、走、呢?”贾琏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放缓语气,慢慢地拉近与贾赦的距离,带着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
贾赦本来心里就忧心忡忡,有点担忧有点怕,这一下更吓得心狂跳,额头连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老爷承诺过的话可还记得?那句若是做了官就叫爹的话。”贾琏直白的表述,不容贾赦有糊弄的机会。
“这……”贾赦尴尬咳嗽一声,眼睛盯着地面,“不过是一时气话,你也信?老子开个玩笑还不行么?”
“说好当真的,又不信守承诺,那是否以后我对老爷承诺的时候,不想做了,也可以以‘开个玩笑’来敷衍?”贾琏反讽问。
贾赦被逼急了,眼瞪着贾琏:“臭小子,你想怎么地,你不会真有胆子敢让我叫你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