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并没指望他能回去,只是来跟他要句准话——日后是让他们活,还是让他们半死不活。
只要他们不出幺蛾子,他怎么会有那种闲情。
董老太爷和董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对上董飞卿那愈发锋利、阴沉的视线,言语便哽在了喉间。
迟疑片刻,他们欠一欠身,转身向外,蹒跚着走出门去。
董飞卿站起身来,对蒋徽笑一笑,转去更衣洗漱。
蒋徽给他取来衣服,放到他手边,退后两步,目光柔和地望着他。
董飞卿拿起长袍,扔到一边,继而又拿起中衣,又扔到一边,皱着眉对她说:“不穿这些。”
蒋徽微笑,“那你要穿哪件?”
“是你做的就行。”
蒋徽笑着走到他近前,勾了勾他身上的道袍,“我的相公,您身上这身儿加上另外两套,可是轮换着穿了俩月了。”
他微笑,低头,亲吻落在她美人尖的位置,“谁让你懒,夏日就给我做了三套衣服。”
蒋徽勾住他颈子,踮起脚尖,啄了啄他的唇,“穿着舒坦?”
“嗯。”
她眼睛亮晶晶的,“这几日多给你做几套,等天凉了穿。”
“春日不是做过几套么?”他说,“穿那些就行。眼下事情多,别做这些琐碎的事儿了。”
“少管我。”蒋徽轻轻地咬了他一下,随即去给他拿来自己亲手做的衣服,仍是在一旁望着他。
董飞卿脱掉道袍、上身的中衣,意识到她仍在看着自己,皱了皱眉,“奇了怪了,我怎么让你瞧的直别扭呢?商量商量,你能忙点儿别的,不盯着我瞧么?”
蒋徽无辜地道:“以前说我不瞧就是吃亏的是你,眼下赶我走的也是你。”
董飞卿看着她,“我就不能不好意思一回?”
蒋徽笑说:“我就不能做一回花痴?我们家董公子,怎么看怎么好看。”
董飞卿低低地笑出声来,“小兔崽子,今儿这是吃了多少甜得腻人的东西?”
蒋徽见他由衷地笑了,扬起小脸儿,“难得我好/色一回,你还跟我装大头蒜,算了。真当我没事儿可忙啊?”语毕,转身走出去。
他哈哈一笑,“瞧你那小模样儿吧。”换衣服的时候,明白过来:她是故意的,逗他开心,转移他的心绪。
嗯,是她该办的事儿——小字就是解语。虽然他长期觉着跟她不搭边儿,但在今日,得承认她的确有做解语花的资质。
蒋徽换了身灰扑扑的旧衣,去了厨房,亲自下厨,做了六菜一汤,一面忙碌,一面让郭妈妈去传话:“告诉公子,今儿的饭要晚一些,他不妨先忙些别的。”
郭妈妈笑眯眯地称是,转头去告诉董飞卿。
董飞卿笑着说好,去了书房。
前些日子开始,蒋徽为凝香阁筹备出足够的香露香料之后,白日留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或是伏案书写,或是坐在铺着凉簟的地上,捧着薇珑送的小册子细读。他近来每隔三两日便要用书房,不能总跟她抢书桌,便又添置了一张书桌、一个大画案。
画案是给她预备的。
他已没了提笔作画的兴致,只希望她还有。
说过的,越是喜欢到骨子里的,越是画不出。他迄今能画出的她,只是一两笔就能勾勒出来的她的侧面轮廓。
画不出。继续画的话,便会觉得笔下的她,不足她□□的十中之一。既然不能做到活灵活现,还是别糟蹋她那绝美的小模样儿为好。
叶先生说,书院最大的目的,该是以培养出栋梁之才为根本,所以,涉及科考的学问,就算他不愿出面授课,也该给书院拟定出个关乎这方面的教导学生的章程。
这一点,他自然是心甘情愿地奉行——书院要是好几年都出不了一个金榜题名的人,开着有什么意思?只供没事可做的大少爷、大小姐来学琴棋书画么?那会成为笑话,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但是,这章程制定出来也是难得很——不是他自夸,自己和修衡哥、开林哥、恺之,及至蒋徽、薇珑这样的人,叔父、婶婶当初悉心教导的时候,都是不走寻常路,直接随着他们的进度从这一处跳到那一处——天资聪颖的人,哪儿有那么多?
很多人要走的路,还是勤能补拙。
所以,他得制定出一个适合大多数人的章程,同时又点出叔父婶婶点拨人的精髓之处,随后才能交给相应的授课先生,让他们根据实情略加调整。
叶先生要他在开课之前做出来。
这真是挺难的一个事儿。
董飞卿用力地按着眉心,下笔时总没个爽利的时候。
蒋徽走进门来,“去吃饭吧?”
“好。”董飞卿立时应声,放下笔,与她一起走出书房,转到正屋的东次间。
桌上是四菜一汤:藕丝荷粉、爆炒河鲜、玫瑰豆腐、三鲜丸子和一道酸辣汤。
他扬了扬眉,牵出发自心底的笑容。
“还成?”更衣之后的蒋徽落座后问他。
“很好。”他说,“何时你不高兴了,我有样学样,做饭给你吃。”
蒋徽绽出璀璨的笑靥,“厨房里有什么就做了什么,没法子准备你最爱吃的,将就着吃吧。”说完,夹了一筷子爆炒河鲜到他碗里。
董飞卿笑得分外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