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徽微笑,“我洗耳恭听。”
陈嫣尽力抿出笑容,道:“穆先生、阿锦的事,你们应该已经查到了,无需赘言。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陈嫣趋近几步,望向牢门外。
蒋徽看出她的顾虑,侧耳聆听,道:“放心,没人偷听。”
陈嫣略略心安,微声道:“先生留给我一封信,我没敢留在身边,寄放在徐道婆那里。明日,她会再去登门见你,把那封信交给你——这是我进监牢前托付她的事。如果,你对阿锦的事仍有兴趣的话,请收下那封信,看一看。之后如何处置都好。”
之所以说“再去”,是因今日徐道婆去董府递话之前,便先去见了董飞卿和蒋徽。
蒋徽想了想,颔首应下,“好。”
陈嫣道:“没别的事了。这种晦气的地方,夫人不宜久留。”
蒋徽微笑,“告辞。”
走出大理寺,董志和站在马车前,对着深浓的夜色出神。
董飞卿走到他近前,轻咳一声,唤回他的神智。
董志和转头望着他,“穆雪的事,你是何时知道的?”
“没多久。”董飞卿说,“在里面,你怕隔墙有耳,现在能不能说说那件事?”
董志和却道:“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好奇,便已经开始被陈嫣利用了。”
董飞卿失笑,“那件事,没机会公之于众,陈嫣身死,死于谋杀亲夫;董家倒台,始于妇人作乱。我知情与否都一样,何来的被人利用?”
“原来,你们不想留她一条活命。”董志和讽刺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在你们眼里,她必然是重情重义之人,是你们的同道中人,怎样都要护她周全。”
“一事归一事。你这个人,总是把很多事放在一起,混淆不清。”董飞卿轻描淡写地道,“她曾谋害我们,我们当然要以牙还牙;她因为身处监牢,顺势与董家鱼死网破,我们看看热闹就好。重情义是最初的陈嫣,不是成为刽子手的陈嫣。”
董志和道:“既然是这心思,又何必问那些不相干的事?”
董飞卿睨着他,语速缓慢:“就是好奇:那么小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片刻后,董志和避开他的视线。那样的眼神,不是他招架的住的。
“不想说就算了。”董飞卿道,“横竖也已确定,你对无辜的孩子都能痛下杀手。若是那孩子还活着,你一定会暗示陈嫣,借机与她谈条件。这样一来,她便不会拉董家下水。”
瞥见蒋徽走过来,董飞卿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语气闲散:“你先前去见我,大抵是要问我在这件事情上参与了多少,眼下已经心里有数。先走一步。”
随后,夫妻两个上马。
董志和望着董飞卿,欲言又止。他想说,阿锦的死,是个意外。可是,谁会相信?便是相信,也仍会对他不齿。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马车,回府的一路,那件事的原委纠缠在心头,挥之不去。
穆雪逃匿之后,他满腹怒火,派人寻找,但直到回京,也没找到她。
一年一年的,怒意消减,但仍是吩咐在京、地方上的人手留心。
再见到她那一日,纯属偶然。
一位名士住在落霞庵附近,他带着几名心腹前去拜访,想请名士到府中做幕僚。无功而返。
回程中,听到女孩子的欢笑声,漫不经心地望向车窗外的绿野。
八、九岁的女孩子正张着小手追逐一只蝴蝶,穿着破旧外袍、手拿帷帽的女子站在一旁,笑吟吟地叮嘱:“小心些,别摔倒。”
女孩子的容颜,与记忆中那个背叛的女子酷似;此刻女子的声音,亦是他熟悉的。
她居然带着孩子回了京城。
他面色一凛,即刻吩咐心腹,把母女两个拿下,带到城外一所别院。
之后,他问穆雪如今在何处安身。
穆雪说,她和阿锦刚到京城,又问阿锦:“是不是?”
阿锦点头,对他说:“是。我和娘亲刚进京。”
他要穆雪为当初的背叛给他个交待。
穆雪则紧握着阿锦的手,苦苦哀求,求他放过她们母女。
他态度强硬:“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这件事,与你同去的人都知情,若是饶了你,日后他们行差踏错,我该如何处置?”
穆雪咬了咬牙,说:“奴婢可以给您一个交代,只求您给阿锦一条活路。”
他望着那个满脸惶惑的女孩,斟酌片刻,道:“你放心,我会派人把她送到庵堂。与其让她为奴为仆,倒不如让她守着青灯古佛,日子清净,也太平。”
穆雪立时就恼了,双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阿锦才多大?她又有什么过错?我从没跟她说过她的身世,她对那些纠葛一无所知。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你又何苦为难一个孩子?!你就是凭着这份儿冷漠不仁,爬到了次辅的位置么?!”
“若非你蠢,这些本就是不会发生的事!”他加重语气。
“的确,我是蠢。”穆雪道,“可我再蠢,在别人面前,还是有些手段的,不然的话,如何能帮你从速成事?
“再者,这些年我可曾违背誓言?
“我说过,不论如何,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知道因何而起。
“我若真是贪图别的,何至于这些年都东躲西藏地度日?阿锦是罪臣之女,但她头上并没罪名,你最明白不过。
“董阁老,你能否抛开那些权臣的计较,顾及一下人心、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