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斐见不得她每日对着小公主的遗物黯然神伤,暗自垂泪,想要命人将小公主的遗物尽数收了起来,却被采薇一次又一次的拦了下来。他用尽所有的办法,陪着她一块儿哀悼爱女的离世,给她念她最喜欢的书,带她去丽江散心,每天都寻来各种她喜欢的东西送她……
可是这些全都没有用,采薇依然沉浸在丧女之痛当中而无法自拔。于是秦斐一咬牙,不顾采薇的反对硬是把小公主的所有遗物全都给锁到了一个箱子里。
于是帝后之间爆发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争吵。
“你为什么要把珠儿的东西收起来?我如今已经再见不到她了,便是看着她这些东西也是好的,你连她的东西都不让我看吗?”采薇愤怒不已地冲着秦斐叫喊道。
秦斐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好声好气地劝她,气呼呼地道:“再不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你眼睛都要哭瞎了!我已经没了女儿,总不能再没了你!”
“你以为见不着这些东西,我就再不会为女儿伤心落泪了?珠儿是我怀胎九月,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她对我有多重要你根本就不知道?她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没有在你肚子里待上九个月,你根本就没有体会过那种母子连心,和肚子里的宝宝融为一体的感觉,所以你能这么快的走出丧女之痛,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采薇说到后来泪水又涌了出来,一口气没缓过来,剧烈咳嗽起来。
秦斐急忙把她半抱在怀里,替她轻拍着背部。候她咳声渐息,一边轻拭她颊边的泪痕,一边道:“虽然珠儿并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她是我的头一个孩子,便是咱们往后再有了孩子,也及不上她在我心里的份量。可是我这个当爹的不但没为她做过什么,还没能护住她,我这心里难道就好受?或许我心中之苦及不上你这当娘的一半,可是阿薇,咱们夫妻一体,看着你这样心痛,我只会陪着你一起痛,你一天没能从丧女之痛里走出来,我也走出不来。”
“阿薇,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亲人离去、友人反目,总不会一直顺风顺水,不曾经历过半点伤心苦痛。但只要我陪着你,你陪着我,咱们夫妻两个始终在一起,不论遇到什么,总有我陪你一起挨着,便是再多的苦痛伤心,总能熬得过去。只要咱们好好活着,珠儿也就在咱们心里好好地活着,永永远远地活着!”
采薇将头埋进他怀里,放声哭了起来。秦斐也不去劝,由着她大放悲声,将心底的伤痛尽皆宣泄出来,只是不时也将他眼角滑出的几点泪水抹去。
过了好半晌,采薇才止住哭声,哽咽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我再这样下去,身子承受不住,我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可是我……”
秦斐将她身子扶起,直视着她的眼睛道:“阿薇,若是你的身子垮了,谁来帮我一起找出害了咱们女儿的凶手?”
“凶手,你是说……”采薇原是极聪明的一个人,只因痛失爱女,才一时之间没想那么多,毕竟自从女儿出生之后,无论是她还是秦斐对照料小公主的一应宫人奶母都是精挑细选,一应饮食起居都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况且从古至今,小儿的夭折率一直极高,便是皇家也不例外,别说一岁不到的孩子了,就是长到五、六岁一样有生病夭折的。
再者她的珠儿出生后瘦瘦小小的,太医也曾说过,说是小公主早了些天出来,怕是先天有些弱,她心中隐隐觉得是自己之前服的假死药伤到了孩子,也是因为这份自责,她才在失女之后这般痛苦难当,无法自拔。
秦斐初时也是只顾着难过去了,再后来一颗心全放到采薇身上,担忧她的病体,也没往这上想,他自认他对女儿防护得极是严密,应当再没什么空子可钻,况且他后来也曾细细问过照料小公主的所有宫人,确实没发现任何异状。还是后来他听人说起崔左相的病竟是一天天好了起来,他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这老贼病重之时,自已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想着他活不了多久,自己还好心让他儿子回来见他最后一面。结果新年刚过,自己的宝贝女儿就没了,妻子也病重,这老贼反倒是越活越精神了,这里头莫非是有什么因果?而这因果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太医当日赶过来时,珠儿已经没了脉博,诊不出来什么,当时咱们都以为是突发的小儿急症,后来我又问了太医,可有什么有毒之物服食后会出现珠儿当日的那些症状,结果太医列出了一长串单子,里头甚至还有些常见的食材。”
“你是说珠儿是被人暗中下了毒?可是……”采薇本想说珠儿和她身边的宫人都已经审问过了,并不是她们做下的,还能有谁能够接近珠儿,但才说了两个字,她就想到了其他几个人。
除了坤宁宫中的宫人外,还有几个时常陪伴她的人也是能够接近小公主的,一个是吴婉,还有四个则是宜芝母子,和她母子带着的丫鬟奶娘。
而在这五人当中,后四个人的可能性更大。采薇回想着这些天来宜芝劝慰她的神情,在心里摇了摇头,就算女儿真是被她们四个崔家的人害了,她的芝姐姐应当也是不知情的,只怕是被人暗中给当了枪使。
“阿薇,”秦斐将她鬓边一缕散发拢到耳后,“如果咱们女儿之死当真和崔家有关,那你若是再这么病下去,再也……,那只怕是正中他们下怀!”
采薇心中一凛,顷刻之间便明白了秦斐的意思。
“这些天,我没什么心思去理会前朝的事儿,结果崔相那老贼明面儿上是告假养病,实则背地里又不安份起来,税收上很是有些不顺。”秦斐见终于把她的心思从女儿身上拉了出来,赶紧又补上几句。
采薇想起秦斐先前跟她说过,若想理顺先前一团糟的朝政,崔相是一定得下台的。可是这老狐狸执掌朝堂二十余年,乃是燕秦的头号权臣,手上既有势力,为人又狡猾精明、滑不溜手,不但一时之间扳不倒他,反倒小心再小心还是连女儿都叫这老贼给害了。可是就算他们现下有了这个怀疑,却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呢?
采薇凝神想了一想,心里渐渐有了一个主意,一个引蛇出洞,或许能将死崔相,借机将崔党一网打尽的主意。
“阿斐,你说,找个人来给我冲冲喜如何?”她轻声道。
☆、第293章
采薇和秦斐定下的这计策,是先给崔相点甜头,让他女儿崔成君成为妃子候选人之一,然后再让他失望一下,传出皇后的身体日渐康复的消息,与此同时秦斐也在朝堂上发力,给崔相一党施加更多的压力。
如果小公主当真是崔相借了宜芝等人之手害的,那他定会故计重施,再次利用宜芝来给他们当枪使。
当宜芝在崔成君住进坤宁宫之后隔了好久再次进宫时,她就已经被秦斐安排的人给盯牢了。尤其当第二天宜芝又递了牌子要进宫看皇后,她人还没走到坤宁宫,帝后就已经知道她今日换了什么妆容服饰,身上所佩的香囊也同昨日不一样。
采薇原本还在思量等宜芝来了,这话该怎么说,可是等宜芝走进来,她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什么都不用问了。
宜芝进来,见采薇身边除了那几个旧人再没别人,连这几个月常伴在她身侧的吴娟也不在跟前,心下便有些明白。她想起崔护昨儿跟她说的那些话,“只怕此事帝后心中早有成算,你明日速速进宫将此事合盘托出,将那崔氏和你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告诉给皇后娘娘知道。”
原来前一日宜芝被崔可心威逼利诱之后,以为崔护去了书房,便忍不住失声痛哭,正哭得伤心,忽然一条抆脸的帕子递过来,竟是崔护去而复返。
崔护那是何等聪颖之人,既已发现妻子神情不对,如何会置之不理,直接一个回马枪,将妻子崩溃的情绪尽收眼底,这时候他再开口一问,没几句就让宜芝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虽然知道妻子先前隐瞒不说的必不是什么小事,可当宜芝一件一件说出来时,崔护的神色也越发的不淡定起来。尤其是听到后头,当宜芝说崔可心利用她害公主、害皇后都是被他父亲逼得时,崔护眸中厉光一闪,抬起右掌重重地击在床榻之上,吓了宜芝好大一跳。
“夫君,你,你别动气,我……,我是绝做不出害了皇后的事的,可是……不如咱们逃吧,咱们乘船出海,或者就逃到缅国去,那里离云南更近一些……”
崔护按住她肩膀,摇头道:“咱们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逃?咱们眼下最应该做的,是将一切都禀告给皇后娘娘知道。”
“可是,可是小公主的死和彦儿脱不了干系,我怕……”宜芝颤声道。
“放心,帝后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睚眦必报之人,我跟了陛下这么多年,我相信以他和皇后的睿智明达,一眼就能看出彦儿在其中乃是无辜之极,况且以帝后心胸之豁达,必不会怨怪上咱们的彦儿的。”
正是因为有了丈夫的这句话,宜芝最终决定相信她夫君的断言,也相信她和采薇之间的姐妹之情,将崔可心的一切恶行全都揭露出来。
“可是一旦告发了她,就一定会把公公也牵扯进来,这——”这是宜芝心头最后一点担忧之处,崔可心不过是夫君的继婆婆,她要作死完全不用拦着她,可是这公公可是夫君的亲爹啊!
哪知崔护冷冷一笑,“你还管他叫做公公?他都不顾咱们一家三口的死活了,拿咱们当他害人的刀,半点都不念及骨肉亲情!既然他不拿咱们当亲人看,咱们也不必替他担这个心。这几十年来,我这父亲不知道还犯下多少滔天大罪,今日有此一报,全都是他咎由自取!”
原本他还念着父子间的那点骨肉之情,想着他娘临终前交待他要好好孝顺父亲的遗言。明知元嘉帝跟自己父亲不对付,还是打算跟秦斐求个情好歹保他一命,可是现在他简直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他几乎一下子就猜到崔成纲之前害了小公主其实是为了间接的对付皇后。当初他娘不就是因为伤心他弟弟之死而一病不起的吗?他一直怀疑当年他们兄弟俩坐的那辆马车,是被当时的二房夫人崔可心从中动了手脚,以至车子翻下山道,弟弟当场命丧黄泉,他也废了一双腿,终身残疾。
他曾向父亲提出过他的怀疑,然而父亲给他的答复是已经细查过了,并非人祸,只是一桩意外。真是好一桩意外?那是他生平头一次开始在心里质疑父亲,为什么以父亲的精明能干却发现不了崔可心的狐狸尾巴,他不信以那个女人的那点小聪明真能把这害人的事做得滴水不漏,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如今想来只怕父亲当时就查出来是崔可心干的了,却为了不在当时得罪她背后的主子孙太后,不但没有杀了她替弟弟和母亲报仇,反而将她扶正,给了她正室夫人的身份地位。
其实这么些年,这个念头一直隐隐在他心头浮现,只是他不愿去相信罢了。毕竟一个因为迷于女色而没能查出妻儿遇害真相的男人和一个明知妻儿被妾室所害,却跟没事人一样的父亲,哪个更令人心寒齿冷,后背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