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朝上至太后皇帝下至文武百官这一众人等,他们在关外时就早都打听清楚了。对于秦斐这位郡王,他们就是拿他当一个笑话来听的,一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只知道打架生事、惹事生非的街头霸王、无用郡王,完全没必要把他当一回事。
可没成想,这个纨绔子弟竟然不只是会打架而已,打起仗来竟也很有那么一套。无论豪铎是诈败也好,佯装退兵也好,各种法子都用尽了,秦斐就是不肯上他的当,指挥济南城中的守军冲出来跟他们打上一场,就是坚定不移,稳如泰山地在济南城里守着。
你若是来攻城,我就用大炮、□□、滚油招呼你,只一味的扬长避短,防守的极是严密。
豪铎也曾想过先弃了济南城去攻它周围的几个城池,哪知那几座城的守将竟也一个个都跟秦斐学,固守在城墙里头,就是不出战,至于附近乡村里的百姓也全都迁到了城里,东西也全都搬得干干净净,什么吃的穿的用的都没给女真人留,气得豪格天天在营帐里破口大骂,却是无计可施。
只是秦斐的这一番谋略,豪铎虽看懂了,燕秦军中却有人不大明白。
这一日,那济南府总兵陈知安问他道:“殿下,现今那豪铎部正在打咱们济南府后头的重镇历城,咱们若是此时打过去,断了他们后路,给他们一个腹背受敌,和历城里的守军里应外合,准定能灭了他们。
秦斐赏了他一个白眼,眼睛一闭,懒得再搭理他了。
采薇知道他最耐烦跟这些蠢人解释,便对陈总兵道:“济南府和历城的守军加在一起虽也有五万人马,可是九成都是步兵,至于那一成的骑兵,陈总兵觉得我军的骑兵能敌得过那女真人的铁骑吗?”
“这……,咱们不是有□□吗?”
“萨尔许之战时,我军也是自恃十五万大军,七成都装备了□□,最后却是惨败于女真人之手,十五万大军,被七万女真人灭的只剩五万。”
“□□虽然厉害,可因咱们这□□已有三十年不曾得到任何的改进,每打完一发之后,装填弹药仍是费时许多,女真人的兵马又都披着坚硬非常的甲胄,百步之外无法洞穿。这百步之距,对付步兵尚可,可对付骑兵,一枪放出去,不等你填好火弹,人家的铁骑已经冲到了你跟前。所以应用之时,需以铁甲车、盾牌手置于前,两翼骑兵□□手护卫,再于对阵的战地上遍洒马刺,以尽量拖延敌方骑兵的靠近,好让□□手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三段式射击,方能起到最大的杀伤效果。可是这火铳三叠阵,对阵法要求极高,需得各队配合默契。”
“我军的骑兵虽然大半装备了□□,可是平素却少有演练、疏于战阵,如何能做到这等配合默契?那女真人就抓住我方的这一弱点,仗着他们更为熟悉关外的地形,从侧翼切入,彻底打乱了我军的阵形,让我军□□的威力完全来不及施展便被其铁蹄所败。”
“如今我朝最为精锐的关宁铁骑也已在吴长伯的统率下降了女真人,以余下骑兵的战力,便是有几把□□,也敌不过女真人的铁骑。所以咱们只能利用这高而深的城墙,发挥咱们大炮□□的优势,坚守其中,坚壁清野,只要咱们能长长久久地守住了,便是对女真人最好的进攻。”
“但是若要长长久久地守住,就需要咱们上下一心才是。其实萨尔许之战,便是我军的□□对付起女真人的骑兵没能占到多少便宜,可我们的人数明明是对方的一倍有余,结果却被人家以少胜多,大败而回,其因何在?
那陈总兵一拍大腿,“对啊,周师爷,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他脑子虽不怎么灵光,但身为武人,对这战阵之事还是极为关心的,尤其他父亲当年就是在萨尔许之战为国捐躯的,因此每次听人一提到这一战,便热血上涌、激动不已。
采薇看了秦斐一眼,他二人都知道那一战之所以失败,最根子上的原因还是朝政腐败,既不能选用贤能之帅,又心急催战,不等做足了各项准备,就仓促调集各路大军选在最不宜出兵的寒冬齐赴辽东,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子。
只是这话却是不好明说出来的,她想了想只得把这锅先让主帅杨金背着,“萨尔许之败,第一便是败在我方在战事之初,并没有做到知己知彼,准备不足,以致无的放矢。第二便是主帅轻敌大意,提前下了战书,泄了师期,反倒让人家有了准备,真真是骄兵必败!这第三便是主帅用兵有误,他既兵分四路,却不能做到对各路人马统筹全局,及时策应,以致被敌军各个击破。”
“结果杨金的这些漏洞,全被女真人给抓在手里,当成是上天赐给他们战胜我大秦的天命,他们虽只有七万人马,可以这精于骑射的七万铁骑,在他们最为熟悉的白山黑水之间去依次迎战兵分四路,每路只有三万多人的我军,谁会是占优的那个?”
“偏生我军还有第四个致使之处,那便是各路将领人心不齐,自怀私心,不能配合无间、协同作战,以致贻误战机。更可恨那些贪生怕死之辈,只顾着保全自己,完全无视友军之请援,害得那些一心报国的将士孤军奋战,无力回天,最终血战沙场,为国捐躯。”
她看向陈总兵,温言道:“我想陈总兵已过世的令尊大人定是一心报国,这才捐躯辽东,如今陈总兵既然继承了先君的遗志,只要我等牢记萨尔许之战我军惨败的根源,精诚合作,上下一心,定不会重蹈之前的覆辙,保我大秦国土绝不落入异族之手,我华夏儿女绝不沦为鞑子之奴役!”
陈总兵先是被他这番详细透彻的分析给点拨的恍然大悟,频频点头,再听了她这番激荡人心之语,更是热血沸腾,立时站起来朝他一抱拳,“陈某多谢周师爷指点,直如拨云见日,令我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往后我还要多向师爷您讨教,还请您多多指点一二?”
他先前见这位师爷被临川王殿下日日带在身边,形影不离,同吃同住,便对他生出些旁的看法来,很是有些瞧不上他。更是不明白如临川王殿下这等英俊王子如何竟会看上这样一个又黑又丑,且丑得这般难看之人,就算他们燕秦朝素兴男风,这位郡王殿下的口味也未免太独特了些,简直就是重口味啊!
及至此时被周师爷的才华见识及胸襟气度所折服,才明白了为何临川王殿下这般喜欢这位师爷,人家虽然没有貌,可是肚子里有才啊!这种乱世,最缺的就是这样有眼光有见识有谋略的大才啊!
秦斐一听他这话,又见他对着自家娘子兴奋的两眼放光,莫不是想要撬他墙角?这还能忍?
立刻瞪了他一眼,开始撵人,“陈总兵,虽然这几日再没有金军攻城,可也不能懈怠,还请总兵到城头上去巡视勉励兵士们一番。再趁着这几天松口气的功夫,把损坏的火炮、□□、□□这种种军备赶紧整修整修,该补的军资赶紧补齐,还有我命你去找的能工巧匠,如今找了几个?……”
他一气儿就说了七八个差事出来,陈总兵见他还要再说,吓得赶紧喊了一句,“卑职这就去办!”赶紧跑了。
陈总兵前脚刚溜出去,秦斐就猿臂一伸,把采薇一把给拽到了他怀里。
☆、第221章
秦斐先在她唇上狠啄了一口,似笑非笑地道:“娘子真是好手段,又收服了总兵一只,这人先还不怎么待见你呢,方才看你那眼神,啧啧啧,真是乖的跟个小学徒一样!”
采薇听出他话里的醋意,伸手环住他脖子,笑道:“我便是再有手段,也还是没逃出某人的手掌心,一颗心被人家牢牢地攥在手里头,偏我还心甘情愿!”
秦斐眼中星光一闪,明知那某人是谁,偏还要故意再问她一遍,“到底是哪个厉害人物把你这颗心给收了去?”
采薇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忽然把他一推,拿起桌上一份文书道:“殿下,咱们已经在这济南城里守了快三个月,眼看快要到严冬了,得再多预备些过冬的军资才好。”
秦斐正等她深情表白,结果等了半天,被她深情凝视了半天,就等来一句这话,这简直就是欺负人!
临川王殿下是那么好欺负的吗?当然不是,他秦斐这辈子为人处事的第一条准则就是,但凡被人给欺负了,就一定要再十倍、百倍地欺负回去,即使这人是他最疼爱的娘子,也不例外。
他一把把那文书丢到一边,大袖一挥,将案上所有书简全都扫到地上,把某人往书案上一压,俯下身来就打算好生欺负欺负他的周师爷。
谁曾想,他正吻得香甜,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跟着就见一个身影奔了进来,大声喊道:“殿下,有西北的急——”
仇五看着一张阎王脸瞪着他的临川王殿下,恨不能把自己的腿给打折喽,让你跑的快,让你也不先朝里头瞄一眼就往屋子里闯?
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位周师爷此时定是鬓发散乱、衣衫不整,他知道殿下和王妃这是夫妻恩爱,可他没想到的是,这大白天的,门还大敞着呢,这二位竟就腻成这样秀恩爱,实在是闪瞎他的狗眼。
采薇虽有些尴尬,可更关心仇五带来的西北的军情。见秦斐只顾着瞪他,便拉了拉秦斐袖子,开口问道:“可是西北的急报来了?”
仇五正在那里如立刀山、足下难安,见王妃开口问他正事,差点没感动的热泪盈眶,忙道:“正是,这是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属下不敢耽搁,立时便送了来。”
他赶紧将那密信送到秦斐桌上,然后一抱拳,“属下来的不是时候,属下这就告退。”话音刚落,不等秦斐再赏他一记眼刀,人就已经跑没影儿了。
秦斐打开那封密信一看,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采薇察言观色,便知西北情势定是不好,忙问他,“可是鞑子在西北又打了胜仗?”
秦斐将密信递给她,“阿郎格连战连胜,那高自成先前打到燕京时跟摧枯拉朽一般,怎么现在一和鞑子对上,就被人打的这般窝囊,别说还手了,就连招架都招架不住。如今高自成已经被阿郎格打得逃出陕西,往河南而去,竟是连他起家的陕西老窝都没守住。”
采薇知道秦斐为何对高自成失了陕西如此气恼,自古以来,若是南北分治,从来都是北边的南下吞掉南边,从未听闻据守南边的一国反倒能北上逆袭北国的。皆因北方之山川地形易守难攻,不若南方,只要过了长江这一条天险,皆是坦途,易攻难守。
如今鞑子已占了东北、华北,若是连西北也被鞑子给攻了下来,一统北方全境,那接下来的形势对燕秦而言,便已失了地利,可是大大的不利。
采薇看完了信上所写,略一思索,说道:“既然高自成退到河南,那咱们不妨和他联手,共御外敌,这虽是目下咱们的上上之选,可是我却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