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软语央求,实在是让秦斐说不出一个不字来。他略一皱眉,“那就快讲!”
采薇却松开他道:“我半边身子都成了这副模样,连殿下的衣裳也沾染脏了,咱们先清洗一下,换身衣裳再来舒舒服服地说话好不好?”
秦斐略一犹豫,瞧着她那一身血衣实在是碍眼,便牵起她手朝净室走去,却在门口停住脚步,“你先进去吧!”
采薇生怕他一离了自己的眼便又不见人影,便拽着他袖子只是拿眼看着他不说话。
秦斐知她心意,闭上眼睛叹息般地道:“你放心,我不走。”
听着净室里隐约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秦斐心中却是半点旖旎之思也没有,仍是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自处。
便是先不想之后如何同采薇相处,单只她如今的处境便让他有些头大。孙雪媚既已对采薇下手,他往后是断不能再将她一个人放在这处宅子里的,可若是送她去一个安全的所在,目下国中危机四伏,又有何处是安全无虞的世外桃源?
秦斐正在苦苦思索,不想采薇竟已从净室里快步而出,见秦斐仍立在原地,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挽着头发,一边笑道:“殿下这一回总算没骗我!”
秦斐扫了一眼刻漏,见才过了不到半刻钟,她如此匆忙的沐浴完毕,是不是怕她多在里面耽上一秒,自己便会走掉?
这要是放在以往,他多半会贫嘴上几句,可是现下,他却半点心思都没有,默默地进了净室,等他衣裳都脱光了,才猛地想起一事来,他只穿了这一身衣裳过来,等他沐浴之后,可没有干净衣裳给他换上。
他家王妃的声音便在此时适时地响起,“殿下,我这几日给你做了几件衣衫,我送进来给你可好?”
秦斐此时全没了当初新婚之夜调戏新娘子的无赖模样,哪里敢让她进来,躲在门帘后只伸出只胳膊让采薇把衣裳放到他手里,连脸都不敢露出去。
他这一沐浴更衣足足过了两刻钟的功夫才从净室出来。采薇早在门外等他多时了,朝他上下一打量,问道:“这身中衣殿下穿着觉得可还合身?”
秦斐素知她不擅女红,却不料她头一次给自己做的内衣竟就如此合身。
见他点了点头,采薇才笑道:“我虽然不擅刺绣,但总算在裁衣缝制这些简单的女红上还算过得去。”
她极其自然地拉着秦斐的手将他引到床边坐下,又递给他一盏茶道:“这是我刚煮的金银花茶,殿下用些润润口吧!”
折腾了这半夜,尤其他先前又掉了那么多眼泪,秦斐确是觉得有些口渴,便接过茶盏,烛光下见采薇先前所睡的美人榻边已经再看不见半点血迹,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在短短两刻钟之内就将这室内先前的种种血色尽都洗刷干净,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秦斐一气饮完了茶,像是终于下定某种决心般说道:“你不是有话要同本王讲吗?”
采薇颊边隐隐透出一抹红晕,微微摇头道:“我现下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听她这样讲,秦斐那一瞬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到底是轻松还是失落。
他轻咳一声,“你既然无话要对本王说,本王却有些话要同你讲。”
他正要说下去,双唇却被一只微凉的纤手轻轻覆上,采薇低声道:“殿下,我有些累了,咱们躺到床上,吹熄了烛火,你再说给我听好不好?”
他二人并肩躺在床上,吹熄了烛火,采薇又放下一层帘帐,将那一室明亮月华阻隔在帐外,这一方帐中的幽暗却反让秦斐一颗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采薇,今晚的一切都是你预先设计好的吧?你故意将那曹氏放走,好引孙雪媚对你下狠手,然后你再……”
“只是你就不怕万一我今夜没到你这里来,那你这条小命——”
采薇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自从我搬到这所宅子里,除了初十、十三日这两天外,殿下每晚都要过来在屋外待上一两时辰的,自从传出我生病的消息,殿下更是夜夜都会过来看我。”
秦斐甩开她手冷声道:“原来连你的病也都是一早算计好了装出来的?”
采薇轻笑道:“我可没骗你,我确是得了病的,虽说风寒是假,可难道相思病便不是病了吗?这病不独我得了,只怕殿下身上这病比我还要重上几分呢!”
秦斐无言以对,他心里藏着掖着的那些情意如今在采薇面前已是无所遁形,让他实在是没脸再说出一个不字来,不禁伸手往她脸上拧了一把,骂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说话这么口没遮拦,真不知羞!”
采薇顺势握住他的手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让我跟殿下在一起待的久了,自然便语肖殿下了。”
秦斐也趁机道:“看来是不能再把你放在本王身边了,免得你被本王给带累坏了。”
“殿下还是要赶我走?”采薇从他话里听出他的心思,丢开他手问道。
秦斐不意这一回竟不等自己把手抽回来,她竟会先放开自己的手,怔了一瞬,才道:“今夜来的这几个刺客都是黑衣卫的人,孙雪媚不惜惊动安成绪,动用黑衣卫的人也要来杀你,可见她无论如何都要致你于死地。”
采薇接口道:“而安成绪执掌黑衣卫,明知皇贵妃娘娘要派刺客暗杀临川王妃,却不但不阻止,反而派手下来替她办这桩阴毒之事,应该是想借机利用这桩事来试探殿下。”
如果秦斐护了她周全,势必要露出他的一些实力,而若是任由她被人砍死,虽说揪不出秦斐的什么小辫子,可对安成绪来说也绝然没有任何损失,反正不过是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罢了,正好借她的死看看秦斐又会有何反应。
“所以你不能再留在京城。正好借着今夜之事,我这就安排你假死,等我找到一处安全的所在,便立刻送你出京。”
采薇见他先前还将自己搂得死紧,生怕会离开他一分一毫,结果现下就又故态复萌,要把她推得远远的。
她气道:“我知道殿下此举是为了我的安危,可难道我要保住性命,就只有假死出京这一条路吗?殿下就不怕您把的我送的远了,回头再想见我一面,可就不像现下这样容易了!”
秦斐过了片刻才道:“我不能让你再身处险地,一切总要以你的安危为重。”
采薇见他仍是冥顽不灵,赌气道:“好,那敢问殿下目下大秦之境到底何处可说是足够安全之地?二月时我们一道去泉州的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有我先回京后替你处理文书时那一封封信上所写的各地民情,到处都是天灾人祸,除了江南百姓尚可勉强度日外,其余各地几乎到处都是流民。若是朝庭再不想法子应对,只怕离百姓揭竿而起、一呼百应之日也不远了。”
“到时流寇蜂起,各地动荡不安,东北的女真人又对我大秦国土虎视眈眈,内有流寇、外有强敌,种种内外交困之下,我大秦到底还有哪一处国土是可以安居度日的安乐之乡?”
秦斐默然良久,竟无一言以对,因为他知道采薇说的都是实情,若不是燕秦国势已危在旦夕,他也不会千方百计在这里思谋种种对策。
他正为难如何答复于她,采薇已然说道:“既然殿下也知道目下这片国土上的危机四伏,还请殿下送我去一个地方。”
“何处?”秦斐下意识地问道。
“泉州。”
“你去那里做甚?”想起那日他二人在一块礁石上赤诚相对,相拥而坐看流星时,采薇曾说过的她的梦想,秦斐心中忽然有一个极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采薇道:“国中虽无乐土,但海外却有桃源。殿下既已将海上之事料理妥当,想必郑大哥筹备一番之后便会尝试下西洋好开通商路,我先前曾说过愿将先父所着之西洋海图献于殿下,如今我更愿亲自出海,一来好替殿下料理海上诸事,二来,能去西兰国一游,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还请殿下成全!”
☆、第20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