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旨意——
传旨的那位内侍已走了许久,太夫人却还没回过神来,不是说上头已经定了要把这爵位传给铭哥儿吗?怎的方才听那一道细细的声音说这安远伯的爵位由她的四儿子赵明硙承袭,这怎么可能???
甚至他还另得了个正六品的太仆寺寺丞之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夫人只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五太太也是失魂落魄的僵立在一旁。花了那么多时间,费了那许多功夫,结果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到底还是五老爷官场上呆的久了,极懂些面子功夫,当下仍是满面笑容的去给他二弟道贺,祝他袭了这爵位。
四老爷此时真是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笑脸生,那叫一个志得意满,扬眉吐气。
不一时,是四老爷袭了爵位的消息便传遍了阖府上下,顿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若说最失落的是五房的那些下人们,则最喜笑颜开的便是四房的下人了,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既四老爷得了势,他们这些四房的家下人等终于也要跟着翻身了!
不想在这府中亦有三人,虽名份上是二房的人,但在得知二房到底还是失了这爵位时,乐得心中舒爽无比。
☆、第十三回
“活该!原本这爵位就该是我儿得的,她们居然弄出个什么嗣子来,想抢我们的爵位,哼哼,真真是抢的好啊!把个嫡长子送给别人当儿子还不是一样没抢到,这下可真是活活的现世报了!”伯府一处偏僻小院里,胡姨娘一脸幸灾乐祸的道。
原来太夫人到底有些心疼二儿子的两个骨血,因怕把他们放到卢夫人身边给卢夫人添堵,也是怕卢夫人到底对他们有些心结,不会认真教导这两个孩子,便先将他们安置在自己院子里的后罩房里,寻常不让他们出来,只请了四个教养嬷嬷严加管教。
因他们这些时日总算变得略有些乖巧,于一应礼仪上也略有些长进,便终于答应了他们所请许了他们去看亲娘。
原来这胡姨娘当日是被关到了一处极偏僻的小院子里,特命了几个婆子看住她,严禁她跨出这小院门一步。任她多少心计思量,总被关在个小黑屋子里,连两个孩儿也见不着,再满肚子的盘算也是无用。
幸而她那女儿倒是个聪明的,记得入府前娘跟他们叮嘱的一句话,“等咱们真进到了那府里,不管人家如何待咱们,你们只记住好生去讨老太太的喜欢,只要得了那老太婆的欢心,咱们就能在这府里站住脚啦!”
那芬姐儿牢记着这句话,寻了个机会提点了她哥哥,于是这些日子这兄妹俩便表现的极是乖巧听话,尽力去讨太夫人的欢心,这才被允了去见他们母亲一面。
还是那芬姐儿随身备了几件她所有的首饰,等到了那小院子里,便一一塞给那几个婆子,求让他们母子说几句梯已话。虽上头有令必是要有个人守在他们跟前的,但拿人手短,况自二夫人不当家后,这府里的规矩已渐有些松驰,那几个婆子便自到一边去赌牌取乐。
因着机会难得,那胡姨娘也不过嘲笑了两句,便赶忙教导一双儿女接下来如何在这府中行事。
“你们兄妹俩不愧是娘的好儿女,铴哥儿,老太太是个最重男丁的,你父亲又是她最疼爱的儿子,且你的长相又极肖父,况我的铴儿又是个极聪明伶俐的,要讨老太太的欢心想来并不难。这几日你在老太太面前定要装得一脸悲痛的样儿,若问起来,你就说是替你嗣兄失了爵位难过。你再瞅个机会去跟老太太说你一个男孩子家家的,怎么能住在奴仆下人们住的后罩房里,合该搬到外书房去和嗣兄住在一块,兄弟俩也正好多亲近亲近。老太太想来定是想你们兄弟能和睦相处的!”
“等你搬到了外书房,定要设法差个人去城北豆腐巷去找你舅舅,我在他那儿存了些私蓄,待要了来你们手上留一些好打赏下人,再想法子给我送一些来,我好打点我身边的这几个婆子。”
“这身边贴身伺候你们的丫头小厮,最是要紧,定要好好笼络成自个的心腹,回头有大用处呢!只要有了银子,不愁这些下人们不给咱们行些个方便。”又一一细细的叮嘱了她儿子一番,因知女儿是个聪明的,只提点了她几句也就罢了。
且说这四老爷自打接了那道命他袭爵的圣旨后,便自觉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便是萎了许久的□□也重又抖擞精神,连着几晚都和柳姨娘在那里酣战不休,那柳姨娘虽已是三十出头,徐娘半老,却犹解风情,被他压在身子下面不住口的叫唤着:“哎哟哟,我的伯爵大老爷,快些饶了奴奴罢,我的好伯爵爷爷,亲亲伯爵哥哥,奴奴真是快承受不住了,快被你活活摆弄死了,哎哟、哎哟哟——!”
这一声声娇唤听在那新任的安远伯爷耳朵里就跟那天上的仙乐一般,乐得他顿时飘飘欲仙、如登仙境。
一时二人酣战方毕,搂抱在一处腻歪,柳姨娘拿了一块罗帕去替他抆拭额角的汗水,一边就问他道:“这圣旨都下了好几天了,伯爷现今是圣上亲封的安远伯,理当就搬到那伯府正院里去,总不能还住在这府中最偏僻处的一个小院子里吧?还有这主持中馈的理家之权,也合该还给咱们四房才是!”
四老爷这几日心里也未尝不曾思量过这两件事,只是他娘一字不提,他也有些不便张口,便道:“等再过几日再说罢,省得被人说咱们刚一得了爵位就要把寡嫂侄儿从正院给撵出去。且这事最好是别人提出来,若是咱们自己说出来的话,于颜面上总有些不大好看!”
柳姨娘一嘟嘴,不乐道:“指望别人说出来,这府里咱们可能指望那个?虽大老爷那边定是乐意替咱们说话的,可他说了老太太可会听吗?若是老太太和那二房、五房全都不发话,就让二房这么一直在正院住下去,难不成咱们也不能当面锣对面的鼓的把这个茬儿给提出来?”
因这柳姨娘出身有限,又从没读过书,大字也不识得一个,自不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实则二房的卢氏夫人最是个知礼之人,心中早有打算想要从正院里搬出去,这日正在太夫人房里跟婆婆商议此事。
太夫人听她说了缘由,不由皱眉道:“虽说你们搬出去是应该的,可也不必急于一时,且再过些日子再搬也不迟,不然那边的尾巴更该翘到天上去了!”
虽已过去了好几天,可太夫人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爵位竟是落到了四儿子头上,且这几天四房之人因心中高兴不免张狂得有些过了,更是让老太太越发瞧不上眼。
卢夫人略一思忖,正想再说上几句,忽听有人大声道:“母亲,母亲!”待回头看去,却是五太太罗氏犹似脚不沾地一般急急的奔了进来,脸上的神色又是震惊又是气愤。
还不等太夫人开口问她,她匆匆行了个礼便道:“母亲,您可知四伯是如何得了这爵位的?我们老爷今儿才打听出来原委,原来他竟是走了那左相的门路!”
这几日她和五老爷可都没闲着,变着方儿的各种打探,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那大老爷为着狠气他嫡母一顿,让那边闹得再热闹些,故意使人透了些风,让五房的人打探了些干货出来。
“什么?”太夫人不信道:“那个孽子先前连个一星半点官职都没有,只是个白身,如何就能搭上左相的路子?”
五太太恨声道:“母亲可还记得那左相原配所出的嫡长子,因幼年坐的马车出了事故,摔下山去,摔断了两条腿,从此不良于行,只得坐着轮椅行动。只因他那继母贤良,怕薄待了他,一心要为他找个品貌双全的大家闺秀,且要是嫡出。可这样人家的女儿,哪个父母舍得将她嫁给个废人,因此上直到二十岁了还没成亲,反倒先把贴身服侍他的两个丫头给抬成了姨娘,这下子就更说不上什么好亲事了,一直耽搁到如今。”
“该不会——”太夫人变色道,心中忽然起了个极不好的念头。
五太太却不接着先前的话题往下说,反说起端午那日到访的刘太太来,“那日来拜见您的那位刘太太,是那左相长公子亲娘舅家的一门远亲,那日打着来看二姑太太的幌子到咱们府上,实则就是为了相看芝姐儿的。听说四老爷和那边已经连庚帖都悄悄换过了!”
“什么!!”太夫人变色道。她实是不敢相信这天下竟会有这等不顾女儿死活的亲爹,竟然为了自己的前程活生生将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何况阖府现在又正在孝中?
“来人,快去把那个孽子给我叫回来,快去!”太夫人高声喊道。虽她一向偏疼孙子,可宜芝自小养在她身边,小小年纪的就跟个小大人一样的孝敬侍奉她,又懂事又乖巧,乃是孙女里最得她疼爱的。原想着可怜她小小年纪亲娘就去了,定要为她说一门好亲事方可,不想却又遇上这么个不顾女儿死活的亲爹!
因四老爷一时半会叫不回来,太夫人便又命把四太太喊过来问话,问她是不是一早知情却瞒着不说。
四太太李氏一听这个消息就懵了,一叠声的喊冤,说自己事先绝不知情,“母亲知道我是从来不入我们老爷眼的,只怕这事他跟那柳姨娘去说都不会跟我说,况芝姐儿又是我姐姐的亲生女儿,平日里就跟我的臂膀一样,我如何舍得离了她,又如何会如此坑害她?只是前些日子老爷到过我房里一回问我芝姐儿的生辰八字,我当时也曾问了他一句,不想他就恼了,狠骂了我一顿,我又不是他的原配,不过是个填房,哪里敢和他争呢,只得给了他。想来从那时起他就起了这么个心思,呜呜呜……,我可怜的芝姐儿啊!若离了你可叫我今后怎生过活啊!呜呜呜……”
太夫人被她这一哭更是闹得心烦意乱,挥手命她退下,气得连午饭也不曾吃,只坐在那里等那个孽子回来。
好容易把四老爷叫回来,他方走到母亲面前正欲行礼,太夫人早一口啐在了他脸上,“我把你个不肖种种的孽障、逆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已把芝姐儿偷偷许了人家?”
四老爷听了这一句,便知怕是走漏了风声,有些不好。急忙想要再说上几句遮掩一二,或者蒙混过去,便故做讶然道:“这疯话儿母亲是从哪个眼歪嘴碎的奴才那里听到的,如今还在二哥的孝期,儿子便是有七个胆,也不敢给自家女儿议亲的。”
“好,那既是这样,我现今就跟你明说,芝姐儿的婚事此后自有我做主,等到她的孝期一过,我就会给她说个好人家,断不许你们把主意打到她的亲事上来!”
四老爷面上神色便有些犹豫,“这儿女婚姻之事,向来都是听从父母之命的……”
太夫人也不理他,干脆拿出两张写着几行字的纸道:“我也是你的亲娘,你只说你听不听我这亲娘之命,若是你还有半分孝顺之心,就先给我立下个字据来,说明芝姐儿的婚事由我做主!”
四老爷眼见太夫人逼得这样紧,再一想便是瞒得了一时,怕也瞒不了一世,这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倒不如索性讲了出来,又怕它怎的?毕竟自己才是芝姐儿的亲生父亲,这婚姻之事,本就是要听父母之命的!当下便道:“芝姐儿的婚事我已暗中定好了人家,乃是极好的一门亲事,并不劳母亲再来费心的。”
原来这孽子竟真得做下了这等不顾体统之事,太夫人气得心肝一阵乱颤,抓起桌边的茶碗,就朝四老爷霹头砸过去,“极好的一门亲事,既是极好,你怎么不说是哪一家哪一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