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皖心里酸涩,纪淑云这几天连理都不理她,要是身体好的话,说不定都要把她逐出家门断绝关系了。
“姥姥,你一个人在家要小心,家里重活都不要做,有事情打电话给我,我会过来的。”纪皖叮嘱着。
“没事,我这里你放心,姥姥硬朗着呢,”姥姥笑呵呵地说,“待会儿把几个菜给你妈带去,让你妈心放宽点,咱家总不会一直倒霉下去的。”
纪皖一直没敢把病情告诉姥姥,姥姥还等着纪淑云出院以后去去去晦气呢。
两个人吃到一半,家里的座机响了,纪皖一听,是舅妈打来找姥姥的。
姥姥讲了几句就不说话了,纪皖坐在旁边只听到舅妈嗡嗡嗡的声音。姥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没有发作,只是含糊着“嗯嗯”地应了两声。
挂了电话,姥姥显然有点恍惚,好一会儿才笑了笑:“老太婆没什么用处,只有这间破房子还能让人惦记着。”
纪皖一阵心寒:“舅妈他们还没死心吗?姥姥,你别理他们。”
姥姥很长时间没有吭声,只是摸了摸纪皖的头:“皖皖你别操心这事,你和姥姥说实话,你妈的病还有希望吧?”
纪皖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了,她咬了咬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姥姥你放心,我妈一定会没事的。”
姥姥长吁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家具都挺古旧的,墙壁前年刚刚粉刷过一次,看起来还挺新:“这房子……是你姥爷在的时候买的,装修的是我和他一点点折腾起来的,每看见一样,姥姥就能想起一件你姥爷的事情……”
纪皖不明所以,怎么好端端地,姥姥忽然伤感了起来。
“皖皖,你舅妈总觉得我偏心闺女,其实你妈这人你知道,不肯占一丁点儿的便宜,这些年虽然住在我这里,可每个月都会往你舅家送钱送东西,你家里也没什么余钱,就那点医保,人家都说了,治这种病一定要用好的药,那可是无底洞啊,姥姥打算把房子卖了,那钱你妈和你大舅一人一半,谁也别来说谁偏心。”
纪皖惊呆了:“姥姥你说什么呢!你把房子卖了你住哪里啊!我不答应,我妈的病不用你花钱,真的,我有办法的!”
“我……我就住你大舅家去了……”姥姥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们乖,不惦记我这套房子,可有人惦记啊,搅得大家都不安生,等你妈病好了,就住到她自己那套小房子里去,一个人住住够了,到时候你们记得多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姥姥你别答应舅妈。”纪皖急了,那舅妈是怎么样的人她还不知道吗?心眼小,脾气躁,现在有求于姥姥还这幅德行,要是姥姥以后身无分文要仰仗她了,还不得受多少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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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017
从家里出来,纪皖只觉得头痛欲裂,姥姥有高血压,纪淑云离婚的那件事情一直是她心头的隐痛,因为当时姥姥挺喜欢林滨的,在林滨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行为时,她又是坚决地站在了女儿这一边,支持她离婚独自抚养孩子,这事一直被几个亲戚拿来做话柄,尤其是舅妈,明里暗里都冷嘲热讽。
姥姥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心疼纪淑云这半辈子的坎坷生活,要是知道她要黑发人送白发人,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姥姥不想和大舅一家同住,纪皖看得出来,可她不知道该怎样阻止舅妈觊觎姥姥的房子,舅妈天性泼辣,这些年已经憋了一口气了,要是这回再不能如愿,只怕两家都要被她搅得鸡犬不宁。
回到病房,纪淑云躺在病床上昏睡,虽然她坚持停了那几种进口药,纪皖却还是和周医生通了气,把那些药放在了普通药盒里骗她服用,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不想放弃。
“痛得受不了了下午打了止痛针,差不多该醒了。”请来的护工一边吃饭一边说。
肝部已经硬化,腹积水非常严重,纪淑云几乎整晚都痛醒着,护工也只好晨昏颠倒陪护。
纪皖默默地取出了姥姥准备的饭菜放在桌上,一转身,看见纪淑云的眼睛睁开了,那目光茫然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妈,姥姥带来了你最喜欢吃的香菇肉末粥,我扶你起来吃饭。”纪皖轻快地说。
纪淑云没有说话,不过也没有抗拒,纪皖心里一热,三下五除二摇起病床,一边喂粥,一边挖空心思找着她爱听的事情聊天。
纪淑云勉强吃了小半碗便不动了,疲惫地别开了头去,纪皖一眼就瞥见了母亲敞开的领口,嶙峋的锁骨触目惊心。她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哑声叫道:“妈,你再吃点吧……”
“哭什么。”纪淑云的声音几不可闻。
纪皖抬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你姥姥还好吗?”
纪皖用力地点了点头。
“以后……要好好孝顺姥姥。”
“我会的。”
“你是个……好孩子……”纪淑云的神情怅然,“苦了你了……有时候妈在想……是不是妈做错了……不该把你生下来……”
“不不,”纪皖拼命摇着头,“妈,我一点儿都不苦,我觉得很好,下辈子我还做你女儿。妈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拿他一毛钱,他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就是账号,他自己硬打进来的,我已经退给他了,这辈子我都和他没关系。”
“好……”纪淑云喘息了两声,低声说,“妈没再婚不是因为还惦记他……妈只是恨……还怕……妈有你就够了……”
“我知道,妈你别说了,好好休息。”
“不……”纪淑云痛苦地□□了一声,“再不说……说不定就没机会了……皖皖……公司……”
“我的公司很好,已经盈利了,销售额已经超过了百万,我还在策划公司自己的网络平台,这个平台一建好,公司的规模就完全扩大了。”纪皖用振奋的口吻说。
纪淑云混浊的眼神骤然亮起了一丝微光:“真的吗……不会是哄我吧……”
“是真的,明天我把公司报表拿来给你看。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纪皖搜肠刮肚想着能让母亲高兴的事情,“今天下午,我接到学校导师的电话,说是公司的创业很有参考价值,他为我申请了政府的创业奖励基金,政府有关部门对我们公司的典型很感兴趣,让我去媒体和高校讲课传授经验。”
“好……妈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你了……让他们也看看……他们会后悔的……我的女儿多……多有出息……可惜我……”纪淑云眼神中的亮光渐渐黯淡,凄厉地落在虚无的某一点,她的人生即将走向终点,在一败涂地中再也没有翻身的本钱和时间,“我看不到了……”
“不会的,妈,你会好起来的,你会看到的……”纪皖喃喃地念叨着,不知道在骗她还是在骗自己。
靠着止疼针,纪淑云这个晚上过得还算安稳,纪皖让护工歇着,自己陪了一个晚上。
半夜里纪皖醒了过来,纪淑云在病床上哼哼,眉头痛苦地紧皱。纪皖无计可施,只能帮着揉一揉,用毛巾抆去她脸上身上的冷汗。等这阵痛苦熬了过去,她又陷入了昏睡。
纪皖却睡不着了,半夜两点,四周静谧得让人窒息,她的眼前鬼使神差地闪过贺予涵的脸庞。
仿佛有魔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充满了无尽的诱惑:“答应吧……答应吧……别固执了……”
若干年前的白衣少年露出了明亮的微笑,朝着她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