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是钱的事情,是一个女人的一生。”叶岚看着她,“同为女人,我希望你能帮我出一口气。而且,我会为你提供必要的帮助,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麻烦。”
苏小鼎虽然渴钱如命,但理智还在,依然是拒绝。没想叶岚直接把银行卡拍她桌子上,她说,“这张卡里有二十万,是那男人给我找婚庆公司的钱。要还不够,我可以自己贴,你说个数。”
苏小鼎看看银白色的卡片,再看看叶岚,没吭声。从事这一行当来,接触的男男女女不少,也遇上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每个女人对婚礼都有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落到实处后却不如想象中美好。她们举棋不定,三番五次更改方案,在细节上斤斤计较,少有决断的态度。气愤的时候恨不得将男人剁了喂狗,情热的时候却矛头一致对准外人。
二十万,仅花在婚庆装置上,足够体面了。由此可见,新郎家里条件不错。可这点钱要承担后续各种不确定的风险,酒店的责难,或者叶岚倒打一耙,不够。
叶岚看出她的犹豫和意动来,便又加了十万。
三十万,只为出气。
苏小鼎想想开业几个月来账上的赤字,“三十万婚庆,十万风险金。”
签合同,约定各自的责权利,收款,账户瞬间平了。
路天平算是她入行后合作最多的主持人,近乎于好友。听了这事儿后好几次确认过,“苏小鼎,你没疯吧?”
她没疯,只是被钱逼急了眼睛。
“那我看你怎么死。真的,这场主持费我打五折,我就去看你怎么死。”路天平幸灾乐祸。
苏小鼎站在宴会厅门口,对着里面纯白的婚宴场地,深深叹了口气。
“新娘子马上就要来了迎宾了。”路天平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边整理他骚包发亮的银灰色西服,一边弄被摩丝定型的头发,“你想好了哈,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好好一个大美人,把自己弄成现在穷凶恶极的样子,何必呢?”
当然想好了,然问题的关键在新娘子能不能想得开。
她摸一摸包里的遥控器,抬头看小宴会厅高出七米的天花板,四角各有一个半开的检修口。昨儿大半夜就弄那玩意了,一个里面藏了白玫瑰花瓣,两个里面藏了纸钱和冥币,还有一个则做了黑色飞纱。时机一到,新娘给信号。拇指向上则是花瓣,拇指向下则是黑纱、纸钱和冥币。
四十万,这一场戏价值四十万。
花艺完成,甜品台上了中央岛台,助理小妹和将迎宾台整理完成。
叶岚一身白纱被牵引着从电梯上走下来,她身边的就该是这次的新郎了。
婚礼准备过程繁琐,但这位新郎一直没出现过。苏小鼎早知他的名字是秦海,但却是第一次见到真人。约莫三十岁,比叶岚高出一个头,五官端正中带着点儿硬气,时下比较流行的精英男款。
苏小鼎暗暗打量了一会儿,和叶岚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叶小姐,一切就绪。”
叶岚笑了笑,点点头,“我很满意。”
秦海客气道,“苏小姐是吧?听叶岚提起你很多次,她特别喜欢你设计的方案。”
当然,白色婚礼。
叶岚说这是她从小到大关于婚礼的幻想,深浅不同的白,营造出梦幻的世界。
“只是没想到会把它献祭给一个负心的男人——”
客人陆续来,多是双方的同事和朋友,赫然有些本城企业主和财经新闻常客。
亲戚,男方来了双亲和几位表亲,女方则独身一人。
叶岚出身单亲家庭,父早亡母身体不好。为免亲人跟着受辱,婚礼没有告诉母亲。
苏小鼎默默退开,看那对璧人向宾客散发喜糖和香烟。没片刻功夫,来了一位穿着酒店制服的女子,她亲热地和叶岚打招呼,又和新郎熟敛的交谈。红包递给新郎倌父母,之后说了几句俏皮话又走开。不是幻觉,她离开的时候手捏了捏新郎的手,还飞了一个眼神。
叶岚似乎在和别人说话,没注意到。
“那个就是小三吧?”路天平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她旁边了,手上还拎了个金闪闪的话筒。
“就你眼尖。”她道。自然是小三,本酒店商务部主管,叶岚的朋友刘倩,也是最终选择这里办宴席的原因。
“呵呵,你们女人真可怕。一个要结婚,办的却是丧事;一个背后勾搭着,还能当面来送红包恭喜。”
“少废话,赶紧上台准备去。”苏小鼎把人赶走了。
时间逐渐指向十二点,小宴会厅二十桌客人逐渐填满,凉热菜盘上桌。音乐起,小花童们遍洒花瓣,新娘子被牵着上了岛台。朦胧的灯光,白璧纯洁的花海中央,新郎官屈膝跪了下去,高高举起黑色的丝绒戒指盒。
无数少女时代的幻想,只等一个点头便能实现。
苏小鼎心不由主地地跳起来,路天平那王八蛋却在台上近乎看热闹一般狂热地道,“新郎官跪下了,现在咱们新郎官跪下了。看咱们新娘子要怎么做,是携手共渡一生呢,还是让他跪一辈子?”
余音缭缭,叶岚俯身给了秦海一个轻吻,所有人都在鼓掌欢呼。她缓缓起身,慢慢伸手,大家举起手机拍摄,等待她将手拿起戒指的瞬间。她从盒中拿起大颗粒数的戒指,笑着端详了几秒钟。
“戴上吧,戴上吧——”路天平还在起哄。
叶岚深吸一口气,将戒指举到秦海面前。他待要去接戒指,她却一晃着将之狠狠抛向了台下。一抹流光,消失在满地花瓣里,伴随着观众巨大的惊呼声。秦海的笑僵住,怔怔地看着她;她收了笑脸,把手背到身后,拇指是向下的。
路天平还嫌事儿不够大,继续起哄,“新郎这个婚求得不好,新娘子不满意了。新郎老实交代,是不是干什么对不起的事情了——”
苏小鼎摸出遥控器,一边退着出去,一边狠狠地按下了黑色键。
轻微的响动,天花板检修口细微地摇晃。一袭黑色的纱从远方飞来,越过无数人的头顶,准准地停在新娘头顶。新娘仰头,近乎于微笑地迎接它降落下来。所有人的哀叹声中,新郎官猛然色变,但紧接着便是漫天的纸钱和冥币被空调风吹得翻飞起舞;同时,台上巨大的屏幕出现许多男女亲密交缠的照片,主角却不是新郎和新娘,轻缓的音乐也变成沉重的哀乐。
苏小鼎功成身退,快步小跑出小宴会厅门。这边的麻烦事才刚开始,而她得去准备好应付接下来更大的麻烦。
外间走廊上阵列着许多服务人员,似乎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