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1 / 2)

“那岂不是今天就能下山?”张清灵眼睛一亮。

谢子文摇头:“不用着急,山下有土地的封禁,叫作玄门。就算此时走到了,山下玄门交卯时才开。”

商议定了,张清灵便用怀中字纸写了信。谢子文折成一只纸鹤,它扑棱两下,便朝储老大的方向飞去了。

春琼泉举着火把,带着众人向山洞深处走去,很快就走到了底。她伸出一双素手,在光滑的山壁上比划了一扇门,然后推去,里面的金光一下子扑面而来,映得整个山洞都浮动着金色。

张清灵走到门口,就愣住了。稻娘不禁脱口而出:“金子!”

真是满眼满眼的金子,便是皇宫国库,也未必有这样绚烂的金色。这是一个无边无际的黄金原野,原野上每一根纤草都是黄金质地,摇摇曳曳,相互碰撞时叮叮咚咚,像漫天浮泛着风铃的音乐。

春琼泉行走在黄金草原上,向着前方一轮金色的圆月走去。

张清灵从稻娘手里抱过小十一,一手牵住有些害怕的稻娘,决然走了进去。

当她们的双脚都在黄金草原落定时,身后的大门也倏然合拢,又变成了石壁。

稻娘惊惶地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手被人拉住。一看拉她的人,她呼吸都几乎停住了。

束少年抬头对她微笑:“别怕,跟我走。”

她的手心都沁出汗来,张清灵适时扶了下她的肩膀,道:“跟着我,有我呢。”

第130章 明月辉(谢子文番外下)

他们向前走去。春琼泉走在最前面,束少年陪着稻娘, 而谢子文陪着张清灵。雷声急明明是老虎样貌, 却像只超大的猫子,在张清灵脚边跳来蹭去, 专注逗她怀里的娃娃。小十一还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一进来就咯咯笑, 又拍起小手,巴掌声在黄金草原上清脆地回荡。

起初,张清灵和稻娘都各自微侧身子,把小十一护在当中, 保持警醒,唯恐发生意外。走了一阵, 春琼泉和束少年一直欢声笑语,对她们讲起,山里的野鹿一家添了两只小鹿,西峰消失多年的冷泉又涌出了泉水,今年王玉真的新曲胜过漆漆小耗精远矣, 秋草叶的新词则输给了李童……听着这些, 稻娘鼻尖上还是沁出了冷汗。

谢子文见雷声急总是在张清灵脚边蹭来蹭去, 忽然一把捞住它,就往怀里带。雷声急一扭想躲开他, 谢子文就整个人往它身上一扑, 搂住它脖子不肯放手。雷声急只好站起来,驮着它踱了几步。谢子文就骑正了, 拍它道:“你走呀,我要歇歇。”雷声急忽然又打了几个滚。谢子文搂得紧紧的,就是不下来,两个都滚赖在了地上。

张清灵忍不住笑了,小娃娃笑得直拍巴掌。春琼泉在前头听到,又蹬蹬跑回来嘲笑他:“羞羞羞,赖皮鬼,要不你俩别走了,躺到明天早上去!”

谢子文不肯撒手。雷声急无奈,只好背着他走。谢子文向小娃娃望了一眼,做了个鬼脸,小娃娃笑得更厉害了。

经这么一打岔,张清灵和稻娘都完全放松下来了。张清灵也感觉到了这丝微妙的不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谢子文,心尖都泛起了暖意。

走着走着,两侧流光变幻,黄金草原变成了白银森林,金色的圆月也变成了银色。每一株林木都是银枝银叶,树叶摇晃碰撞的声音比黄金更加轻细柔软,像百种弦索幽幽弹奏。再后来,他们走的是黄铜的长桥,左侧是滔滔瀑布,右侧是汤汤流水,银月也变成了微带锈红色的铜月。后来,草原、树林、长桥都消失不见了,四面八方依然是铺满白雪的山野,明月高挂在天上,雪月晶莹澄澈,已经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幻。

他们整整走了两个时辰。春琼泉、束少年他们始终步履轻盈,如踏云上,只是在等她们两个凡人而已。

前面忽然传来春琼泉的声音:“到了。”

张清灵望去,前面已是死路。横亘眼前的是一道光滑的山壁,上面流光闪烁,仿佛无数美丽深奥的符文,又仿佛是山林,是花鸟,是飞跃山涧的鹿群,是千变万化的云海。小十一伸出双手,要去抚摸那漂亮的流纹。谢子文就抱着他走近了,由得他用嫩嫩的小手指头在金壁上点出一串串涟漪。

春琼泉解释道:“赤血山有土地结界,这里便是玄门,挡着凶灵恶鬼下山作乱。我们几个有土地给的通行印信,但也只能在规定时间出入。”

束少年道:“出了这里,就是山脚那棵被雷电劈成两半的老松树。放心吧,到明日卯时,你的人就走到了。”

雷声急忽然也开了口:“夜还长,不如开个洗尘宴。”

张清灵惊讶:“原来你会说话。”

雷声急傲娇地摇摇尾巴:“懒而已。”

束少年抚掌道:“好啊,宴会我最喜欢了!”他一提手里的白鱼:“连菜都是现成的呢。”

春琼泉就笑了,转向张清灵道:“那我们就为张娘子接风洗尘罢。张娘子,你意下如何?”

张清泉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和稻娘在山壁旁择了块背风的地方,收拾妥当,众人在山石上坐下。雷声急用脚爪刨地几下,便有了一个红铜灶坑。春琼泉将手里火把抛入其中,立时窜起了熊熊篝火。雷声急张口吸火,又吐出一道火线,铸成了一块铜板、一只铜吊锅。束少年用小银刀给手里的两条鱼去了鳞,一条在铜板上滋滋地烤,一条烫了烫鱼皮,就丢进锅里吊鱼汤。

春琼泉双手一张,涌起金色流泉,在她手里变成盛满芬芳酒液的金碗,又变出飞在空中自动斟酒的凤口金壶、适宜浅酌的荷叶金杯。她将杯碗一一分发给大家,笑道:“金碗盛来琥珀光,这也差不离了。”

稻娘看向张清灵。张清灵便低头浅啜一口,便觉一股类似秋菊般的芳烈之气上透囟门、下渗丹田,肠胃肚腹都暖融起来,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畅快。她朝稻娘点点头:“你尝尝看,比你爱喝的梨花春还好呢。”她又笑问春琼泉:“此酒可有名字?”

春琼泉笑嘻嘻地眨眨眼睛:“此酒与我同名。”

张清灵赞道:“怪不得了。”

春琼泉抽出一双金筷,笑问:“小娃娃要不要尝尝?”

张清灵略一思衬,便点了头。

春琼泉便用筷尖略蘸酒液,哄小十一伸出舌头来。一滴酒滴到小十一舌尖上,他好奇又害怕地发出一声叫喊,一头躲进张清灵怀里。众人大笑。

过了一会,他又捂着眼睛,乌溜溜的眼睛从手指缝里偷着看人,拱啊拱啊,钻了出来。张清灵把他抱正,他不肯坐下,匝巴匝巴嘴,手指着春琼泉手里的酒碗,示意还要。春琼泉怕小人儿喝醉,就不肯给了。

此时,烤鱼和鱼汤都已经飘出了异常鲜美的香气。张清灵用束少年递来的银勺,舀了小半勺鱼汤,在唇边轻轻吹凉,喂给他喝。小十一张口就喝了,眯着眼睛,很是开心的模样,也就不要酒了。张清灵又夹了些嫩嫩的鱼肚肉喂给他,小十一就美美地吃了。

束少年双掌相对,银光跃动,出现了一沓银碗。他用银碗将鱼汤分给众人。

大家又吃鱼,又吃酒,周身温暖如春,所食又是这世间无上美味,真像在仙境一般。

春琼泉吃了鱼,又吃了两大碗酒,脸上浮起了薄红,艳丽更胜海棠百倍。她忽一旋身,双袖一展,像一只翩翩的蝴蝶。随着这一舞,她喉中发出一道带着醉意、却依旧清婉至极的歌声:“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她越舞越快,几乎已成一道残影,倏忽而东,倏忽而西,若流风回雪,似飞鹤惊鸿。“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随着她的歌舞,束少年袖出一支银笛,不似人间的仙乐便从这根银管中流泻而出,飘荡一室。张清灵手握金杯,醺然如醉,恍惚觉得,不止是这个空间,仿佛整座山都在随春琼泉的舞蹈摇晃,和束少年的吹奏共鸣。

不止如此,雷声急又吐出一丝火线,化为一张花纹古朴的铜瑟。它伸出茸茸的胖虎爪,在弦上弹奏起来,在清亮的歌声、欢悦的笛声中,又添加了沉重的节奏和冷厉的杀声,琤琤瑽瑽,入耳动心。

稻娘已经彻底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张清灵笑对谢子文道:“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乱如麻……今日方知,嗝,虎果然会鼓瑟。”

谢子文与她碰了一杯,面上微红,露齿而笑。

张清灵想起山中被他救护的事,就说:“还未谢过你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