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1 / 2)

“我的昀羲。”白麓荒神用她最思念不过的那个人的嗓音说道,“你做错了事,你说这回我要如何罚你?”

“你要如何罚我?”鲤鱼没好气地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只差一件事了!”当日白麓荒神定下的三件事,她已经做成了两件——背完了三千册书籍,也完成了七十二种身份的试炼,只剩下劈开瘦西湖之水整整一日这件未能完成。

“那又如何?”白麓荒神昂首笑道,“你一日不会那劈水之术,你就一日离不开我。”

他一扬手,鲤鱼身周出现了一个光牢。她拍着光柱,叫道:“放我出去!”

他的眼神也变得冷冽。“你用圆光术察看他下落,我虽不悦,可曾真正阻止过你?你私自拿了我的梦甜香,找到镜魄交给那人,破解他的心魔幻境,这一切都在我眼皮底下发生,我也没有阻拦你。只是,李昀羲,你要怎么报答我?不该向我跪下赌咒发誓永不再犯吗?不该痛哭流涕许诺再不见他吗?”看到她冷漠疏离的眼神,他的火气越来越大:“李昀羲,你到底有没有心?!”

“主人。”青蛇战战兢兢地提醒道,“你真个动怒了,这不对劲。你向来不动真怒的呀。这话,从来是别人问你的……”

白麓荒神一脚把它脑袋踩扁,一掌拍在光牢之上,震得它嗡嗡作响。

“我惜护你,纵容你,为你坏过无数次规矩,待任何宠物都不及你万一——我待你如此,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又何曾有心!”鲤鱼怒目喊道,“我早就看透你了!你不过是上古之神的残剩之物罢了,你是混沌,你跟尘灰木石没有什么两样,你怎会有心!怪物!”

他震了一下。

他用存世以来从未发出过的微弱声音说:“你再说一遍。”

鲤鱼更响亮地回应他:“怪物!”

“我怎么会是怪物,我怎么会是怪物……”他抬起头来,按住那块被她说没有心的地方,露出了能让人魂魄颤抖的微笑,“呵。我可是神明,辈分在现世一切神明之上。人人敬我,人人畏我。星辰日月,大地山河,无不是混沌,莫不在我掌中!”

一道雷霆劈在院中,天空顷刻间暴雨如注。

***

燕三神色萧索地踏出了最后一寸雪域,披着一身零落雪花。耳边忽然响起市井喧嚣,顷刻身上雪花幻去,眼前分明是城外的菜市。他深吸了口气,试图驱散方才幻梦中的寒冷,这才开始四下张望。因为担心白水部他们找来,他也不敢离开,只在原地等候。约莫过了一刻钟,一只纸鹤叽啾而来,在他头顶扑翅不已。这是白水部、谢子文等人惯常用的信使,但因施了法术,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只翩翩飞舞的红喙白毛小鸟。这两年来,他也见怪不怪了。

看到纸鹤,他一下子就心定了。

“燕三!”白水部跟在纸鹤后飞奔而来,扬声唤道。

他转身,眼里泛起欣喜:“主人!”

白水部抱定他肩膀,急切地问:“没事么?”尚未化尽的雪花一下子冰到了他的手。

见他瞬间面露惊诧,燕三带着勉强的笑意说:“没事。主人可好?”

“你这是去了……”白水部止住。这一身的雪,多半是幻境中见到燕泥儿了。他按下叹息,回道:“我无事。你可见到子文了?”

燕三道:“怎么,主人还未与他会合?”

白水部蹙眉:“我派出纸鹤来寻你二人,那一只还没动静呢。”

两人在菜摊边等了会,终于见到那只纸鹤几起几落扑翅飞来,绕着白水部头顶叫个不停。

白水部伸出手来,纸鹤便落到他手上,啄了啄他的手指,又飞了起来。

“跟着它!”白水部带着燕三追了上去。

他们一直追到郊外树林,才看到树下那个黄衣人影。纸鹤忧伤地绕着谢子文飞了一圈,飞回白水部手里,展开变回一张白纸。树叶不断地飘落下来,已经在谢子文身上铺了一层金黄。

“子文。”白水部刚把手搭在他肩上,谢子文就像中了邪一样闪开,一把打掉他的手,厉声道:“别碰我!”

这下白水部看清楚了。他的黄衣陷在烂泥里,满面尘灰,只露出两只幽夜清泉般的眼睛,清得像要滴水。白水部当机立断,挡住燕三,一把将他抱住,不顾脏污将他的头摁在自己肩窝。谢子文推拒捶打了几下,也便垂下了手臂,低头安静地靠在他胸前。

“无论你见了什么。”白水部低声说,“你都回来了。我们都在。”

之后,三人都静默无声。

片刻后,谢子文长出一口气,抆了抆脸,推开白水部,淡然道:“失态了。”他眼神空洞地看向他们:“怎么,不问我遇到了什么吗?”

白水部身上挂了半边泥印,也不去抆,只对他笑笑:“你不想说,我们就不问。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罢。”

谢子文伸出手去,白水部握住,一用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

林间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还有清脆的鸾铃声。两匹背负雕鞍的雪白马儿拉着一辆华贵马车,沿着铺满黄叶的林间小道缓缓行来。赶车的是个玉冠青衫的少年,世事迁改,他的容颜却一丝未变,仍是千年前一笑倾城的惊艳。他扬起鞭梢,勾唇笑着,一双乌眸里闪烁着潋滟波光:“喂,我没来迟吧?”

白水部笑道:“怎会,我记得某人在妖怪中颇负盛名,叫作‘不倒山,及时雨’。”

凤清仪以袖掩口,笑个不住:“哎呀,不是‘愚公山,屋漏雨’吗?怪我倒添麻烦呢。”

谢子文仰首道:“若你还算‘愚公山,屋漏雨’,世上就没有靠得住的朋友了。”

凤清仪看到他一身是泥,也不问,进车厢拿了布巾和锦衣给他。

“那我呢?”君如月顺势钻出车厢,笑盈盈地探出身子,跳下地来。几年前她还是个花骨朵般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成了一朵含苞盛放的娇花,罗衣下掩藏的锋芒利刺却也鲜明如昔。

白水部道:“如月,好久不见!”

君如月笑嘻嘻道:“水货,你一回来就连踩两个陷阱,出去可别说是我朋友,我脸皮薄。”说着,她便伸出指头刮着脸羞他。

白水部红着脸笑:“出去自然是要报大王名号的,若错被您老的手下收拾了,大王更是脸上无光。”

君如月肩头的松鼠精大声骂道:“大王吩咐,你敢不遵,我就把你的头咬下来!”

君如月立即道:“不要叫我大王!”

“是,大王。对不起,大王!”松鼠蔫巴巴地从她肩头滚了下去,在地上团成一个毛球。

君如月没奈何地放弃,转头对白水部道:“害你的人,你可清楚是谁?”

白水部道:“我自打发现部分赈灾款不知去向,便开始追索调查,也在心里列了个涉事官员名单。曾有一帮人打着吕转运使旗号将我请去,在路上动手,我将他们尽数收拾了,知道是知州钱嘉竹与那周屠做的。这二人不过鱼虫虾米,早就在我心里那个名单上,这一来证据确凿。我回来路上,也不知是不是有天大的运气,碰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交托账簿,里头有不少官员姓名,摆明是个分赃簿。得了这东西,我即刻放出纸鹤通知谢子文。之后我怕径直回家不安全,便想先去聂十四娘那见鱼周询。不料当日他们不在,我正正掉进陷阱里。听喽啰漏了口风,说做陷阱坑我的是个‘道长’。能请动这样邪异人物的,定不是什么简单货色。好容易乘着一只凤蝶逃出来,我第一步就来见子文,结果立刻在白矾楼又着了道,我和子文、燕三被困入心魔幻境,刚刚才破解心魔逃出来。子文……他刚从幻境里出来,心里还不大好受,别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