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插手一分半点,旁人怕是都要会说一句,有皇上相助,她自然能够成事,反倒淹没了她自己原本的能力和功劳。
至于尽快……
六局刚刚创立,定然有所疏漏,还有许多细节之处需要更为仔细地去推敲。
如今她现在身为女官,又年龄不算大,出点岔子还情有可原,旁人也会对她宽容几分。若往后执掌后宫了再出问题,怕是要被人质疑一句她身为皇后的能力了。
后面这种情形,是他极其不愿看到的。故而只能看着她日夜忙碌,暗中吩咐人多煮些膳食给她补身。
眼看着女孩儿一天天成长起来,后宫之中愈发井然有序,对她的夸赞也传到了前朝,有些人便按捺不住了。
郑天安和祝阁老带人几次三番地跪昭远宫、跪宫门,都没能让霍云霭收回旨意、另改皇后人选。
帝师便私下里常与人说,皇帝这做法未免太让人心寒。为了个不知名的小姑娘,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出格举动。须知他并非寻常人,而是执掌天下的帝王。这样为了美色不顾朝中意愿,实在太过任性妄为了。
旁人家这个年纪的少年,道一句“任性妄为”,许是还带了“肆意不羁”的称赞在里头。但身为一国之君,这四字之言,却定然是实打实的贬低直言。
要知道,皇后母仪天下,需得是才德兼备之人。若是个以美色侍君的,那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这一国之母?
因着是帝师之言,众人便都思量开来。
朝中大臣有大半都见过清雾。那姑娘的美貌他们初次见到也是十分惊叹。故而郑天安暗示皇上是因了美色而立她为后,众人尽皆信了。
许多人不住附和,深觉帝师所言有理。陛下这般做法,着实有些罔顾天下。
然后,他们便将这个想法植入心底,反倒把先前自己亲自赞赏清雾将后宫治理得极好的那些言论,尽皆抛诸脑后。
谁知有次郑天安无意间的一句话,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次是前兵部尚书的寿辰,诸位大人均去贺喜,顺道留下来一同参加了午宴。
宴席之上,不知谁先提起了清雾之事,便私下里议论着那姑娘的确漂亮,又道不知她儿时是不是也这般模样。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是天花乱坠毫无根由。郑天安听得头疼,便低声说了句:“人自儿时到大了能有多少变化?她小时候就这狐媚样子。”
明明是低声一句话,偏被人给听了去,追根究底问郑天安,是不是那个女孩儿小时候就见过她。
郑天安还未开口,旁边就有人笑着说,应当是见过的。当初那女娃娃的爹调去西北,便是郑大人的意思。
开口正是吏部尚书。当年,他还是吏部的左侍郎。官员调任,再没人比吏部的更清楚了。尚书大人这话,却是没人去疑的。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
谁曾想,将来的国丈爷,竟然在多年前和帝师有牵连?
于是有好事者刨根问底。
吏部尚书说只知调任的细节,其余的,却道是一概不知。
无奈这些高官们在人前是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私下里也八卦得很。吏部尚书招架不住,忙去别的桌把秦疏影给拉了过来,让他讲讲当年之事。
当年女孩儿被秦疏影所救的事情,大家已经隐隐约约都知道些了。看到他来,便都笑着让他说一说。
岂料秦疏影头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那小丫头啊……当年救下她的,并非是我,而是陛下。”
这回可彻底炸开了锅。大家忙问是怎么回事。
秦疏影就大致讲了下。不过字里行间,都透出陛下在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女孩儿。
在场之人听了,无不叹息。
先前都还道皇上是冷彻心扉之人,连肝胆恐怕都是冰的,不然,怎会这样与看着他长大的帝师做对?
如今想来,陛下却是个的长情的。不过,这些年,也只独对那一个女娃娃不同罢了。
仔细思量,他对那女孩儿特别,也在情理之中。当年战争中他的亲人尽皆亡故,那女孩儿被他救时,又是家人尽数被屠的惨象。两人的遭遇虽不同,但那份家逢巨变后的孤寂无靠,却是一模一样。
如今不惜力排众议坚定立她为后……
恐怕也是存了一分感同身受的怜惜在里面吧。
这时候,有人适时地站了起来,懒懒地说了几句话,却是在细数女孩儿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六局之务连家也归不得的事情。又道,那女孩儿是个性子烈的,笑言道,若她知晓了大家评价她时只以一个“色”字来论,恐怕要气得病上三天。
居然是“鬼手丹青”的郑天宁。
他是帝师郑天安的胞弟,也是看着那女孩儿长大的师父。
郑天宁周游天下交友广泛,但凡认识他的,几乎没有说他不好的,人品一直为人称颂。只稍微脾气怪了些。但,才华出众之人,又哪能没有点脾气呢?
他这一开口,大家恍然意识到,身为郑家人,郑天宁却一直与帝师不和,多少年了,连郑家大门都不肯再迈一步进去。
反倒是柳家,那姑娘的家,他一住就是许多年。如今回京后,也亲如一家人,未曾搬离柳府。
而那女孩儿……
那女孩儿得了鬼手丹青的真传,一手画作出神入化。若非自己勤学苦练,即便师父再厉害,又能有多少成就?
这样一想,诸人的目光便复杂起来。
大家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各个都是人精,谁又会比谁傻?
先前不过是被一些东西蒙蔽罢了。如今撕开表层,一点点去探寻那真相,便是一阵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