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窦妈妈瞬间一窒,脸色瞬间铁青。半晌后,苦笑着说道:“姑娘,您这想法,恐怕无法实施。我和她一直不合,见面就吵。让我去拉拢……怕是我越去、她越离得远才是!”
两人都是不肯退让的性子。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只要意见不合,便能争执好半天。过后再见面,还得就着那些话题再吵上一吵。
连年累月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养成了习惯,竟是一见面就得拌嘴。
就连路嬷嬷都说,任凭里面谁说句软话,或者干脆闭了嘴不说,事情过去了不也就完了?
这两位偏不。
依旧如故。
清雾早知窦妈妈会是这个反应。也知道,这件事情交给窦妈妈也太难为窦妈妈了。
可是,她自己身为女官,若是和严嬷嬷交往过多,必然会引人猜疑。在这宫里,她又没有旁的人可以信得过……
想了想,清雾直截了当地问道:“妈妈可知,酿酒坊何在?”
“酿酒坊?”窦妈妈细想了下,“在针线坊和膳食坊中间……针线坊?”
话到一半,便停住了。
她知道,针线坊里有玉芝。
而玉芝,是郑天安的人。
窦妈妈有些明白过来,姑娘虽然要暗中做些事情,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陛下。
一瞬间,她心思百转千回。
想她统共照顾过两个孩子长大。如今一个翩翩少年英英玉立,一个娇俏乖巧惹人疼爱。他们心中各有彼此,为了对方,可算是用尽了法子。
思及他们之间那种情意,即便和那严嬷嬷再不和,窦妈妈都觉得那是小事了。
“姑娘放心。这事儿,老奴一定给您认真办好。”她郑重地做了保证。
看着窦妈妈如临大敌的模样,清雾忍不住笑了。
“其实,严嬷嬷是个很好很会体谅别人的人。”她道:“妈妈与她若是好好谈一谈,或许便能去掉芥蒂了。”
“她?她体谅人?”窦妈妈哼了声,显然极不赞同。
清雾却是记起了自己当时和严嬷嬷在一起的情形。
那时候她从酿造的屋子里出来,闷了一身的汗。站在冷风里一吹,就冷得瑟瑟发抖。
严嬷嬷发现后,便与那在屋里挑拣谷物的宫女换了差事,与她进屋里说话去了。
虽然看起来或许凶了点,但严嬷嬷,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清雾知道窦妈妈一时半刻不能接受她说的那些话,便没再多提,转而说道:“无论严嬷嬷说甚么,与你争吵也好,与你和解也罢,有关针线坊和膳食坊的,都回来与我讲一讲。”
因为清雾本就是要做好管制女官一事。听闻膳食坊的事情也要回来说,窦妈妈并未多想。当即应了……
如今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窦妈妈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悟了。
姑娘对她,那是全心全意地信任。
她服侍姑娘多年,这些年来,哪怕是有些不想告诉何氏的心事,姑娘都会悄悄和她说了,与她商量着该怎么办。
如今在这宫里,她更是除了陛下之外,姑娘唯一信任、可以依赖的。
姑娘接下了管制宫女一事后,需要有自己的人手——不经过陛下耳目、自己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撑起这后宫之事。
于是姑娘在想到严嬷嬷的事情后,特意寻了她,将此事交予她去办。甚至连一句“莫要告诉陛下”都未向她提及。
偏偏她做了让背弃姑娘的信任、让姑娘失望的事情……
想通了这一点,窦妈妈知晓自己辜负了甚么,顿时心中大恸。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响声之大,直接惊动了屋外的人。
小宫女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过来,一见跪下的是严厉的窦妈妈,谁也不敢多瞧了。赶紧散开,各自忙碌去。
清雾会头看了一眼,也只一眼,又转过身去继续前行。
“姑娘!”窦妈妈在屋中高声呼喊。
清雾脚步一顿,静立许久后,方才回转过身。这才发现窦妈妈依然坚定地跪在那里,许久也不挪动,这才复又入屋。
屋门关闭声响起后,紧接着的,是一声重重的磕头声。
“老奴从此以后,愿衷心为姑娘筹谋。”
清雾立在门口,半晌没说话。
窦妈妈心知自己这话听起来太过虚无,又道:“姑娘大可放心。老奴既是做了承诺,断然不会反悔。如今,只求姑娘念在老奴服侍陛下一场的份上,让老奴将那柳方石的事情做个了结。”
像是生怕清雾再不信她,窦妈妈又急急说道:“那事情只因是老奴当初接了手,这才继续跟到现在。只是在西北六年,人脉早已不复当年,老奴所能参与的极少。很快便能将此事交予于公公。”
清雾许久都未开口。
窦妈妈额上背上开始冒汗。听到姑娘脚步一转去到卧房的声音,她只当是再也无法挽回两人的情意了,心底悔不当初。
六年的点滴历历在目。在远离家乡的地方相依相偎的日子,那是怎样也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