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王家在县城过得不错,但他们得供三个孩子读书、养两个娃娃,花销也不小。
王姥爷平日里依旧以红薯玉米为主食,大米小麦依旧是精贵品,干白米饭或精面一月能吃两次。
看在卖肉粮份上,从五个小贩手里,王大舅狠狠一咬牙,以红薯两毛钱一斤、玉米三毛钱八一斤、大米五毛钱一斤、小麦六毛三一斤,买下约六百斤多斤粮食,自是红薯玉米为主。
他还买不少木炭、一些棉花棉布等过冬用品。这里头还有叶爸爸的亲情相借。
而叶爸爸从十多小贩手里,换得盐巴为主,白糖红糖味精为副,一百八十多斤,粗布匹十卷,针线刮胡刀等若干,里头还有一些盐票糖票布票等等,以及一些稍微便宜的学习用品,如书籍铅笔滑石类的。
要不是太过打眼,他还想换更多一些。
等两人借着黑黢黢的地势,拐拐拐,走过数十条小巷子,鬼鬼祟祟回到王家,互视一眼,狠狠松一口气,抆抆冷汗,此时才真的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大哥,那地儿太吓人,你们以后还是少去!尤其粮食缺少的时候,怕太乱……”
叶爸爸憋着一口气,终于张嘴吧嗒吧嗒一大串。
“大妹夫,多谢提醒,哥心里头明白。要不是咱们县里治安不错,我也不敢去的。”王大舅拍拍他肩膀,“这粮食越少,里头肯定越乱,暂时我也不敢再去。等下把垫付钱票都给你。”
俩大老爷们,也不想再出门,把粮食藏好后,换一身衣服,点燃烧壶热茶,在家里喝着热压惊暖身。
等王姥爷一行人开开心心回来,见到的就是亲亲热热俩汉子,好的跟亲兄弟一样,正用大粗桑门,谈天吹地。
果然,最好拉关系的法子,就是一块儿偷偷摸摸做‘坏事’。
直到周一晚上,王红霞的俩妹子也没上县城,话都没再带一句,那小坛子的礼物瞅着挺伤眼睛伤心,王姥爷沉默许久,抱着宝贝外孙女回屋睡觉。
叶爸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媳妇儿的俩妹妹恐怕有点问题。被俩大舅子拍拍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桌上签写姓名、按压着巴掌印、画着抽象派人物的王氏全家福,留下一些空白,只能就这样晾干。
天才麻麻亮,去往碧山镇的两辆驴车,已经出县城,又到冷嗖嗖的滔水河,离别总是伤感的。
“爸,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你们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下次咱们有机会还来!梅丫头望娃子……乖乖的哈。”
“大舅舅大舅妈……甜妹儿喜欢你们。姥爷,甜妹儿爱你,我会一直想你们的!”
“娃儿他爸,路上小心一点,到了记得传个信来。”
王家所有人穿着厚厚的衣服,沿着滔水河陪走很久,一直看不见他们的背影,站在原地发呆一会儿,因担心娃娃们着凉,才抆干眼泪,转身回家。
“大姑父,诚表哥,三叔叔,老大,他们下星期回来吗?”小胖墩们扯着爸妈的裤脚,一遍又一遍问道。
“他们可能明年才来哩!”
四岁小胖墩奶声奶气道:“床下,礼物,我的,老大给的!”
王家人面面相觑,忙去巷子口的客房,在床下果然看到三麻袋的东西。
“怪不得昨晚大妹夫躲在屋里许久,还有他跟三弟的俩大背篓,昨天一直用麻布盖着!”王大舅拍一拍头。
娃娃们被撵出去,三麻袋掀开,里头都是山鼠肉、野鸡肉、麻雀肉、咸鱼肉,还有玉米红薯,山柿子葡萄干,桐子桐油棉花,努力压挤得满满的。
空气忽然安静,肉香果味飘一屋。
“大妹夫这一趟是给咱家送粮的?!”
王姥爷沉默许久,哑着嗓子开口:“老大老二,你们必须得记住叶家,咱们必须吃水不忘挖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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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着王家与叶家浓浓的亲情,白老爷子感慨万分,文家俩父子紧紧搂在一起,哪怕是送行的驴车老师傅,眼睛也微微泛红,总感觉今日秋风吹得眼睛疼。
“聚散离合终有时,历来烟雨不由人。”文景深情不自禁低吟诗句。
听得懂的人,被内容折腾得更伤感。
听不懂的人,被磁性嗓音里的情绪影响。
甜妹儿揉揉红肿的眼睛,小奶声夹着一两分哭音,反驳道:“文老师,小人书上不是说,离别是为了最美的相逢。”
并不是小人书里的,这是小学教室里的横条,还有‘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类的鸡汤语录。
文景深瞪大眼睛,这小丫头总能蹦哒出‘惊喜’,管她是什么顺口溜,还是小人书,他好想写一本记录,名曰‘某学生的童年趣语’,专门把这丫头的有趣话语记录下来。
甜妹儿:……都不是我的!
“咳咳咳!”
白老爷子早已劝解过这种想法,将锅抛给老伙计,跟他解释,除非夏老爷子同意,否则绝对不行。
文老师开始给大家伙讲解,古今两句话的意思,出自背景,场景应用,情绪对比,悲观乐观……
催眠很有效果。
今日天气其实挺好,穿过滔水河,秋日暖阳,风轻云淡,又因多一辆送物的驴板车,倒是不显得拥挤,短腿球甜妹儿,甚至能够舒舒服服躺着,四肢展开。
“离别有句话语,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呼呼呼——”“噜噜噜——”
在上山路之前,除去赶车‘忍受煎熬’的两人,包括文阳熙在内,全都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最后陷入梦乡,离别的伤感情绪,倒是被他的念叨完全消除掉。
进入崎岖山路,又开始颠波晃荡,而离县城越远,村民们精神状态越差,有的甚至面有菜色,目光迟钝,经常能听到“咕噜咕噜”肚子声,以及死盯着驴车吓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