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宁摸摸这个,拿拿那个,眼圈却不觉有些发红——委实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呢,也不对,上一世的花样,比起这一世来,应该更舒展,却是少了些蓬勃之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蕴宁忙把匣子放好,回头去瞧,却是采莲正带了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去而复返。
那中年人明显没想到主人还要见自己,腰都要弯到地上了,胖乎乎的脸上更是冷汗直冒。
“银子已经有人付过了。”采莲上前回禀。
蕴宁点点头:
“你去包个红封过来。”
又看向那掌柜,温声道:
“掌柜的莫要担心,这般漂亮的花样,我还要多谢你们才是。叫你来只是想问一下,让你送来的人还有其他话捎过来吗……”
“小姐莫要这般说,小人不敢当,不敢当……”那掌柜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些,却是连连摆手,“这花模子,小人并没有出多少力,全是那位公子亲手所画,又亲自烧出来的呢……”
那人说着,脸上神情明显有些遗憾。
这么好的东西,真是把坯子留下来,不定卖的怎么火呢。可惜那人烧制成功后,除了那些精美的小瓶子的坯子外,二十四个花模子的土坯却是全给毁了。
可把个掌柜的给心疼坏了。
“亲手画好,亲自烧制出来的?”蕴宁登时一怔。恍惚间忆起,上一世可不是听人说起过,陆首辅诗书画三绝,随随便便一幅字都价值千金。
却实在无法想象出身世家清俊如许的陆瑄出入匠人间,亲自点火烧瓷的模样……
“那位公子可真是聪明的紧,不过两三个时辰,就学成了制坯子,不像我那些徒弟,连着几个月天天割破手,才好容易做出点儿东西……”
“小姐眼下想要哪个花样的小瓶子,只管吩咐小人便是……小人答应过公子,这花瓶只烧给小姐用……”
掌柜的兀自絮絮说着。
“你说,他的手伤了?”蕴宁一下抬头,语气里明显很是紧张。
“第一次做这活,哪能不见点儿伤?”看蕴宁和蔼,那掌柜的胆子也大的多了,“这位公子已经是很厉害了,不过就第一次没防备,手上起了几个燎泡……”
蕴宁一低头,便有两滴泪砸落地面——
上一世陆瑄送来这花样时,手上可不也缠着些白布,自己问起时却说,是裁纸时不小心割到了……
那是堂堂内阁第一首辅啊,真是想要什么,不定多少人挖空心思想要效劳,却为了一个被丢弃到小农庄的弃妇,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114
帝都里几乎就没有什么秘密能瞒得住那些有心人, 李夫人前脚拿了袁明欣的八字离开,后脚这桩婚事就在帝都传扬开来。
正在太师府做客的何容熏并殷勤待客的胡敏蓉也第一时间就听人说了这个消息。
何容熏当即变了脸色, 若非这会儿还在做客, 说不得真会哭出来也不一定。
不大会儿,就找了个借口告辞而去。
只她那般黯然神伤的模样, 除非是眼睛有毛病, 不然就不可能看不出来。
“何容熏这是什么意思?”说话的是胡敏蓉的嫡亲妹妹胡敏君,语气里有着掩不住的傲慢和鄙夷, “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出身,凭她的家世, 也敢和阿姐抢……”
说完又觉得不对, 眼下分明是姐姐输了, 家里帮着相好的杨修云竟硬生生被袁家人给抢走了……
这么想着,忙有些讪讪的住了口。
胡敏蓉眼睛闪了闪——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倒不是为着真相中了杨修云, 而是胡敏蓉打心底里觉得,即便要舍弃这门婚事, 也应该是自己提出来才好。
而事实上,自打从静怡园回来,胡敏蓉眼前也好, 梦里也罢,就怎么也挥不去桂花树下那个令阳光都为之失色的俊逸少年的影子……
虽是缘悭一面,却让胡敏蓉真切的意识到,除了陆瑄, 再没有人任何人配得上“芝兰玉树、浊世佳公子”这样的词语。
可即便期盼着杨修云最好配了他人,别来缠着自己,这会儿真听到了消息,却依旧难免恼火。那种感觉,就如同明明是自己不喜欢准备丢弃的东西,结果还没等主动把他扔掉呢,却先被对方给淘汰出局了。
当真又失落,又憋屈。
“大小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一个穿着翠绿色比甲的大丫鬟匆匆而来。
胡敏蓉回头,却是母亲于氏身边的丫头翦云。心知母亲唤自己过去,十有八九也和杨修云定亲一事有关。
便即冲胡敏君点了点头,起身往于氏院里去了。
将将看见胡敏蓉的身影,守在于氏门前的丫鬟就赶紧打起帘子。
房间里靠着窗户的太师椅上,这会儿正坐着一个身着酱色贡缎的窈窕妇人。
妇人瞧着也就四十上下,瓜子脸,杏核眼,五官倒也甚美,唯一不协调的便是那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生生令整张脸多了些凌厉之色,少了些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柔和。
可不就是胡敏蓉的母亲、太师府的当家夫人,于氏?
胡敏蓉正好进来,忙上前拜见:
“娘。”
于氏哼了声,脸色明显很是不虞: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儿个不是嘱咐你了吗?去了杨家,务必乖巧些?怎么杨家丢下你不要,却选了袁家那等一家子武夫的母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