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虫血之下,惧无可惧的慕子琪下意识抬起手,接住了那从天而降的异物。
之前还嗤笑着叫小妖怪带他走的女妖怪如今只剩下大半个头颅。她瞪大了眼睛,灰青色的脸犹带狰狞,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住他的脖颈一般。
当慕子琪望进那双死气沉沉的眼里的时候,他看见了自己那张因为恐惧而同样狰狞的脸。
在面对恐惧的时候,人和妖能有多大的区别?那一刻,慕子琪便觉得自己仿佛再也感觉不到害怕了。
“快跑啊——”混乱中,害怕的小妖怪拖着慕子琪的衣领惊慌道,“快跑啊——”
木然的慕子琪踉跄一下,却是重重的跪倒在地。此刻的他全然失却了逃跑的能力,在小妖怪的催促之中,他甚至连先迈哪一只都忘记了。
小妖怪的催促声越发急切起来,他抬起头,呆呆的望向前方。
一个黑衣黑发的清秀少年郎巍然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是在观战一般。当慕子琪用了空洞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他便偏头对着他微微笑了笑。
他笑得可真亲和。
慕子琪无意识的想道。
瞧遍了周围人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面孔,慕子琪已经很久未曾看见过如这个少年郎这般讨喜的笑容了。
但他身边的小妖怪却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当黑三郎笑着回望过来时,它便如临大敌般的猛然后退了一步。
被拉住衣领的慕子琪霎时被拖了过去,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卡的他猛咳不止。
“天敌——”小妖怪抖着声音尖叫道,“天敌来了——我们快跑——”
黑三郎略挑了下眉,蛮牛虽然厉害,但飞蝗极速,却也是不好对付。
现已是夜半时分,头顶的月亮已经快要归西,子时将近。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跟这群飞蝗母虫耗了。
慕子琪听得小妖怪惊惧交加的对着那少年郎尖叫,霎时便又想起之前它说的天敌杀死它无数兄弟姊妹的事情来。
眼看着那少年郎慢慢朝着自己和小妖怪走过来了,他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能力。
他爬起来,扭身就朝相反的方向跑起来了,
黑三郎并没有杀凡人的意思,他的目标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便是那几只飞蝗母虫和地下那些虫卵。小妖怪作为已经孵化的飞蝗,自然也在消灭之列。
他不以为意的抬起手,一条火龙便凭空而现的猛扑向慕子琪的身侧。
小妖怪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慕子琪只觉后颈一松,再回头就看见那小妖怪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它小小的薄翅已经燃烧殆尽,一片烫伤的脊背只剩下突兀又可悲的两个凸起。
它朝慕子琪伸出纤细的小手,很是可怜的哭喊道:“好痛——好痛啊——救我——”
看着小妖怪那微残的手指,慕子琪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他再无多想,俯身就将那小妖怪护在了怀里。
黑三郎咦了一声,熊熊燃烧的火龙霎时便熄灭了。
正与蛮牛缠斗的飞蝗母虫见状不再恋战,她旋身一跳,却是抓住那凡人的衣襟疾飞而去了。
狠狠挥下最后一剑的蛮牛总算得以脱身,她持剑急追几步,却发现那飞蝗母虫早已不知所踪。
“大人,属下办事不力。”实在追不上的蛮牛只得折返吿罪道,“还剩了一只母虫没来得及杀,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
黑三郎嗯了一声,半响才道:“母虫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倒是无妨,不过那只幼虫——”
“大人方才为何手下留情?”蛮牛心有疑惑,不自觉便问出声来。
黑三郎嗤笑一声道:“你说的是,我为何手下留情了呢?许是近来杀生少了,有些手生。”
他答得倒是戏谑,反令蛮牛越发惶恐起来。她低垂了头,忙不安道:“是属下僭越了,还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黑三郎淡淡一笑,偏转话题道:“既然母虫已经清剿的差不多了,余下的虫卵和幼虫便交由你们解决吧。我现在该回去了。”
“是。”蛮牛握紧了手里的重剑朗声道,“我这便去追那母虫和幼虫。”
睡梦中的青衣只觉房间有些冷,她无意识的在被褥间翻滚一圈,手下一摸,却并不曾摸到黑三郎。
她心下一惊,才要睁眼抬头,便感觉到有一具暖烘烘的坚实身躯向她的背后靠来。
她微扬脖子,习惯性的依偎到了身后人的怀抱中,并伸手在他怀里胡乱摸了一把。直到摸到了他们的蛋后,她才轻哼一声,复又陷入了梦境之后。
黑暗中,黑三郎的眼睛就如反光的湖面一样,发出细碎的波光。他舒展开手臂,将青衣严丝密合的契入自己的怀抱中。
睡着了的青衣看起来既柔弱又可爱,他笑看了半响之后,又忍不住低头在那娇嫩的红唇上轻轻嘬了一口。
梦中的青衣不自觉露出个微笑,引得黑三郎复又低头轻吻了几下。
明月寸寸挪转,素兮关门的声响远远传来。
子时到了。
黑三郎的身影如薄烟悄然消散,只余下沉眠中的青衣独自躺在那里。
蛮牛的哨声在暗夜中的显得分外嘹亮。群妖闻音而动,原本死寂的涂滩霎时变得喧闹起来。
蛮牛手执重剑,望天的面上满是凝重。群妖集结之后,她方才低头沉声道:“现还余一只飞蝗母虫未曾斩杀,她身负重伤,想必也逃不远。大家注意查看四周,若有发现母虫和幼虫,先斩后奏。”
群妖领命而去,唯有她自己并未有所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