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李警长即刻就皱起眉头,厉声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把钢笔往桌上一拍,用手指敲着桌面道,“我把你铐那儿……是请你来说故事的吗?”
“怎么?警官您这是赶着下班吗?”封不觉道,“反正给我做完笔录后,咱还得奔医院检查(是否携带传染病、有无吸毒史),等结果出来了才能送拘留所……这来来回回的,你不到天亮也是回不去的。”他抬眼望着天花板,“呵呵……我觉得你的时间应该还挺充裕的吧。”
“我就说你小子是老吃老做……”李警长瞪着觉哥念道,“你对咱们这儿的办案流程比我带的几个新手还熟悉啊!”
“我重申一遍……”封不觉很冷静地回道,“我……目前为止,还没有犯罪记录。”
李警长也不是吃干饭的,他第二次听到这话,便听出潜台词来了:“呵呵……也就是说……”他微顿半秒,接道,“你未必就没有‘犯罪’是吧?”他冷笑着道,“再者……没有犯罪记录,不代表你没进过局子吧?”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我就说呢……你小子张口就问我是不是新来的?合着你不是看警号,是看脸吧?”
“那倒也不是……”封不觉摇头道,“贵局的人事调动还是比较频繁的,而且最近我有好一阵子没被请来做客了,不是每张脸都认得出来了……比方说门房那位老张,最近换了个新徒弟的样子……”
啪——
李警长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一把扥住封不觉的领口道:“我劝你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我很清楚‘现在’的状况。”封不觉被人抓着衣领也是镇定自若,“所以我才有恃无恐啊~”他歪过头,看了看天花板一角的摄像探头,“据我所知,2030年后,s市的警务人员构成就已基本定型为——90%的警校本科毕业生,加上9%来自部队和其他政府机构的人员。来自社会的特招人员,已不足1%……和过去那种人员结构比较复杂的时期相比,如今警队的整体素质可是提高了许多,在纪律和规范方面……也很让人放心了。至于上世纪末那种随意打骂犯人,甚至为了交差屈打成招的现象,‘现在’听来,已是天方夜谭一般的故事。”
觉哥说到这里的时候,李警长已经松开了手,但还是愤愤地望着他。
“呵……”封不觉笑了笑,“我知道,你们现在执法越来越困难,就算真的遇到无赖也不能动手;屁大的案子也得讲证据,要不然就得按照无罪推定原则把人放了。”他耸耸肩,“的确……有些社会渣滓就是欠打,‘公堂制度’有弊也有利,但这个话题深入讨论下去就比较无奈了……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吧。”
觉哥说话时,李警长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但从中无法捕捉到丝毫的怯意。警长明白……纵然是经常进局子的惯犯,表面的嚣张之下,心底里一样是“虚”的。而觉哥此刻的眼神,一般代表两种情况——第一,他确实没有犯罪;第二,他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受到法律制裁。
前一种情况,表明这个封不觉是无辜的;而后一种情况……则表明他有一定的“背景”。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此人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呼……”李警长重新坐下,为自己点了根烟,他呼出一口气后,接道,“你说吧……我就听你讲一回故事。”
他没有提笔,而是提起了烟。很显然,当“女鬼”这种字眼冒出来时,他就没有必要再做什么书面记录了。但既然当事人执意要说这样一个建立在超自然理论上的故事,他听听也无妨。
“警官,怎么称呼啊?”封不觉见对方坐下,便微笑着问道。
“我姓李。”李警长回道。
“李警官。”封不觉顺势接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东西。”李警长的回答很精明。
“呵……好吧。”封不觉淡然一笑,“其实呢……大部分在人间游荡的鬼魂,都没有什么可怕的。普通人看不到他们,他们也无法对我们的世界造成什么干预。他们中绝大多数,连自身存在都维系不了……白天,他们就处于一种无形体、也无意识的状态。他们能化身为‘有形之鬼’的时间,通常也只有每天午夜到凌晨三点这三个小时。而即使是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灵也是被‘缚’在一定区域内的……比如说死后所在的墓地、失去性命的地方、或者生前常去之处……简而言之,鬼魂根本不可能满世界乱跑去害人。”
“不愧是小说家,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李警长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填资料时他已知晓了觉哥的职业,故而有此一答。
封不觉无视李警长的讽刺,继续说道:“而我今天遇见的那个,就和一般的鬼魂不太一样了……”
“呵呵……是吗?”李警长又抽了口烟,“亏你能看得出来啊?”
封不觉的态度还是很淡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些滞留在人间无法离世的鬼,一般都是心愿未了。而‘心愿未了’,大体又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对生前的某些人或物还有眷恋,另一种……就是有仇恨或怨气还没消掉……”他停顿了一秒,又道,“产生怨气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害死这个鬼的人没有受到应有的制裁、或是曾经欺辱这鬼的恶人没有得到任何报应等等。想必你也看过恐怖小说或者恐怖片,具体情节我就不一一枚举了。”
“我还看过很多推理小说呢,你来谈谈案情怎么样?”李警长回道。
封不觉仍是无视他的干扰,接着说道:“女人化鬼的几率比男人高。因为她们较为感性,很多事不易放下。”他的语气微微变化,“若有一个女人,于阴时阴刻死于非命,其身上有又穿着易挑拨怨气的红衣,那她会变成什么……不用我说你也该猜得到了。”
“呋——”李警长吐了口烟,“你今天遇到的就是?”
“确切地说,是昨天遇到的。”封不觉纠正道,“现在午夜已经过了。”
“你接着说。”李警长随手朝旁边的地上弹了几下烟灰。
“根据《西藏度亡经》记载,人的魂魄,会在其死后第七天返回探视……”封不觉接着道,“这一晚,无论是厉鬼凶灵,还是孤魂野鬼,都会具备相当的法力……”
“等等……这又是为什么呢?”可能是尼古丁的作用,李警长好似渐渐被觉哥的话题所吸引了,来了兴致。
“因为有很多人都相信‘头七’的说法,尤其是我们中国人……无论表面上是否承认,但绝大多数人的心底,对这些迷信的东西都隐隐抱有一丝幻想。”封不觉回道,“你要知道……‘相信’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力量’。许多‘都市传说’的本体,也只是一些法力一般的精怪罢了。但事情流传广了、相信的人多了……它们就变得越来越强大。这就是所谓的‘信仰之力’……理论上来说,‘上帝’,就是这种力量的究极体现。”
“够了!”李警长打断了他,“妖言惑众。”
“这里没有什么‘众’,只有你而已。”封不觉道,“你要觉得我是乱讲,当我放屁就行了。”他也不等李警长再说什么,就主动回到了先前的话题上,“总之……我今天遇上的,就是一个在自己‘头七’的夜里,回来报仇的红衣女鬼……根据她自己所说,她就是在那个市场里被人杀害的。”
“呵……”李警长笑了一声,“‘根据她自己所说’?”他将觉哥的话重复了一遍,“看起来……你还能跟鬼讲话?”
“当然能。”封不觉回道,“对此我十分肯定。”
“那你倒是说说……她跟你讲了些什么?”李警长又问道。
“其实也没讲多少,大概就是说……那个古玩店的老板,即本案中的‘伤者’,因生前追求她被拒,恼羞成怒,就故意开车把她给撞死了。但事后那老板走了点关系,案子直接就给定性成了意外,才两天工夫,那老板就从局子里出来了。估计……最后最多判个缓刑,根本不用坐牢。她没有办法,就只能在头七这天自己动手……”封不觉回道,“至于个中细节,我是真的问不出来……一般的地缚灵还比较理智,有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鬼。而厉鬼则不同……虽然他们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但神志却很恍惚,多半都难以沟通,且极具攻击性,”他面露无奈,“我还是经过一番搏斗,将那女鬼制伏后,她才含含糊糊地说了这些的。”
“神马?”听到这里,李警长愈发确定眼前这小子是神经精神病了,“你还跟女鬼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