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许笑道:“你们不了解陛下,连我都不了解他何况你们?他就是要让我以为他要重视我了,不信你看着,西南边疆的事一完,我立刻就会被发回陇西去,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陛下是一个现用人的人,事到临头才会做出决定,但偏偏让人又生不出什么反感来,这就是陛下的厉害之处。”
皇甫倾其道:“可是殿下,这机会真的千载难逢。”
“没有机会。”
陈重许摆了摆手:“我从陇西回来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觉得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要崛起的信号,所以沿途的官员不遗余力的巴结我,不遗余力的示好,然而他们都错了。陛下的心思,是不可能让他们猜到的。陛下就是要让他们,让我,以为他要重用我了,仅此而已。”
皇甫倾其道:“是属下多嘴了,可属下......”
“不用再说了。”
陈重许侧头看了看皇甫倾其:“你最近的修为是不是有所下跌?”
“属下......还好。”
“若非如此的话,你怎么会跟丢了人?叶余年的修为和年纪不相符,那是少年奇才,但即便如此,修为境界上还是差你太多。诸葛当当老谋深算,而且是怕死怕到了骨子里的,明明修为境界比叶余年要高出不少,却被他追的亡命飞逃......这两个人,一个年轻气盛不懂得内敛,一个太过于谨慎怕死。前者还好,日后若是沉淀一下还能大成,至于诸葛当当此生的修为境界也就如此了,再难寸进。所以,你居然跟不上他们两个,让我很好奇,到底是怎么了。”
皇甫倾其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属下有私心。”
陈重许哈哈大笑:“瞧出来了,这两个人你都不待见。一个是偏居西南流放之地一群凶徒的头子,作恶多端早就该死。一个是来路不明的年轻人,也许身上藏着什么惊天的大秘密,所以这两个人留在我身边,你都觉得不妥当。与其留下祸根,不如让那两个人去拼个你死我活,最好都死了才顺你的心意对不对?所以,你不是跟不上,你是根本就没打算跟。”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明显变得严重起来。
皇甫倾其感觉到了陈重许语气上的变化,垂首道:“属下错了。”
陈重许问:“我对你们好不好?”
“殿下对属下等人,没有办法更好了。”
“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对你们太好了。”
陈重许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纵然我没有心思入主朝堂,也没有心思去争更大的权力,甚至我连在朝廷里谋求一席之地的想法都没有......但也轮不到你们来替我做主。”
皇甫倾其扑通一声跪下来:“属下有罪!”
陈重许道:“你既然还知道自己是个做下人的,就应该明白也应该记住自己的职责是什么。你们当初既然选择跟了我,我为了你们的选择费尽心思的对你们更好些,你们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初衷。我让你跟着他们,告诉你他们两个暂时一个都不能死,而你却认为他们该死,所以你的想法取代了我的命令。”
皇甫倾其跪在那,第一次感受到了陈重许身上那种来自于王者的怒意。实事求是的说,陈重许确实是一个对手下人太好的主人,所以他们难免有些放肆。
“跪着吧。”
陈重许语气缓和了一些后说道:“你们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过,跟着我,是跟对了人。我也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过,带着你们,是选对了人。主下随心,这便是最好的相处方式。我不苛求你们什么,不给你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任务,这是体谅你们。你们,还没学会体谅我。”
皇甫倾其的额头顶着地面,不敢说话。
陈重许道:“你们以为我看的上诸葛当当?那是一个死一万次都不足惜的人。他在西南做过的恶事,罄竹难书。知道人们把他叫什么吗?叫西南的阎王.......本是一群流放之徒,却成了地方上的恶霸,这种人,有一个应该杀一个。可是......若大羲在西南动兵,真的只是面对西南那几个不入流的小国?西南被称之为川府之地,是大羲粮仓也是大羲的钱库。川地有一半和佛国接壤,动那些小国,川地以西的金齿国,吐蕃国,还有一个更神秘更强大的夜女国真的会坐视不理?”
“到时候大羲的大军在西南和那么多对手鏖战,若是烽火连城的那些凶徒在背后放一把火,上百万大军,就有可能灰飞烟灭!大羲是强大,强大到天下无敌,但只是一对一的无敌,而不是一对天下的无敌。况且,那些凶徒都该死,但应该死在最该死的地方,那就是战场上。”
“给他们一个看到光明的机会,用可以做官,可以封爵这样的口号去带动他们,战场上他们就是一群凶兽,能让敌人闻风丧胆!你们以为陛下糊涂了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真要是你们以为的那样,我大羲哪里来的千秋万代!”
砰砰砰!
皇甫倾其不住的磕头,脑门上很快就红了一大片。
树下亭子里,当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之后也跪下来,以头触地:“殿下,我等知错了。”
“你们知错了,但你们不服。”
陈重许冷冷笑了笑:“我刚才说过了,我惯坏了你们,让你们都以为自己不管是在修为上还是头脑上都高人一等。久而久之,你们连我都不在那么尊敬。”
这一句话出口,皇甫倾其那白衣中年人磕头磕的更重了。
“行了。”
陈重许摆了摆手道:“都起来吧。”
那两个人不在磕头,却不敢站起来。
“殿下,属下这就追出去,也许还来得及。”
皇甫倾其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张绝美的脸上都是惊惧,而额头上已经破了一块皮,血珠渗出来,月色下看的格外的令人心疼。那么冷傲的一个女人,只有在陈重许面前才会放下自己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一切,彻彻底底变成一个追随者。
陈重许手伸过去,握着一块洁白的手帕在皇甫倾其的脑门上轻轻抆了抆:“现在追出去已经晚了。”
他将手帕递给皇甫倾其,往后靠了靠:“给你们俩一个打赌的机会,你们两个说说,是谁死谁活。猜错了的人,明儿一早就离开这,去给我物色合适的人回来,我现在缺人,非常缺人。朝廷里排下来的人,我不敢用。”
“属下以为,是诸葛当当活着。”
白衣中年男人道:“那两个人实力差距明显,一个年轻气盛,一个老奸巨猾,就算诸葛当当再怕死,也不可能输。况且在这东亭城里必然有烽火连城的援兵,诸葛当当连殿下都戒备着,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陈重许点了点头:“谢伏波,你从来都是喜欢计算的。”
他看向皇甫倾其:“你呢。”
皇甫倾其道:“属下......也以为胜者必然是诸葛当当,毕竟已经是快要达到大满境巅峰的人,最不济也在大满境八品。叶余年再有天赋,但修行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些。但是......既然谢大人说是诸葛当当赢,那属下只能说是叶余年赢。”
“加个彩头吧。”
陈重许道:“谁赢了,我就委谁为先锋将军,给你们五万精锐为大军开路。”
“这彩头怎么够?”
声音从极远处轻飘飘的过来,带着些揶揄:“要我说,得再加上烽火连城那十几万颗人头才行。”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过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那是一个布包,布包滚动的时候打开了,里面滚出来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诸葛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