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如今是六宫之主,她要见沈柏,孙越海自然没有办法阻止,他赔着笑说:“娘娘要见沈少爷随时都可以,只是陛下上朝之前让奴才寸步不离的跟着沈少爷,陛下的吩咐奴才不敢不听从啊。”
孙越海特别强调了“寸步不离”这四个字,言下之意就是德妃想见沈柏可以,但他一定要在场才行。
德妃秀眉紧蹙,没想到孙越海还敢变着法的用恒德帝压自己,不过孙越海能在御前伺候这么久,还混到内务总管的位置也不是吃素的,连忙又说:“昨日禁卫军抓住那个人是沈少爷的贴身小厮,现在真相不明,沈少爷身上的嫌疑也还没有解除,陛下让奴才看着沈少爷,也是出于大局的考量。”
这话德妃没办法反驳,她狠狠剜了沈柏一眼,终究还是出了东玄宫。
从东玄宫出来,德妃没有自己的庄贤宫,直接去了迎泽宫。
昨天因为赵稠遇刺,德妃发了很大一通火,还处决了几个宫人,整个迎泽宫的氛围很低沉压抑,德妃一到,宫人便战战兢兢的行礼。
德妃心头不快,对他们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声问:“四殿下醒了吗?”
宫人连忙回答:“回娘娘,四殿下醒了,今早还吃了一碗粥,不过身体还很虚弱,吃完又躺下休息了。”
听到赵稠的身体还很虚弱,德妃心痛得不行,大步走进寝殿。
寝殿里窗户紧闭,燃着好几盆炭火,生怕把赵稠冻着。
德妃快步走到床边,见赵稠脸色惨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坐在床边不住用绢帕拭泪。
赵稠睁开眼睛,虚弱的看着德妃说:“母妃,您怎么哭了?”
赵稠说完要坐起来,德妃急切的按住他的肩膀:“好好躺着,你现在需要好好休养,牵动伤口怎么办?母妃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稠摇摇头,舔舔有些干裂的唇问:“母妃,刺客抓到了吗?”
昨日赵稠昏迷了不少时间,醒来后德妃只顾让他好好休养,别的什么都没说,赵稠也只有到这个时候才找到机会问外面的情况。
德妃面上闪过愧疚,握着赵稠的手说:“景渊,你放心,有母妃在,母妃就是豁出一切不要,也会让你父皇严惩凶手的。”
赵稠意外,问德妃:“母妃的意思是刺客抓到了?”
德妃点点头说:“刺客已经抓到了,不过幕后主使之人还没抓到,大理寺的人已经把刺客严加看管起来,你放心,幕后之人很快就会被揪出来的。”
“咳咳!”
赵稠渴了几声,牵动伤口,胸口的纱布又溢出血来。
德妃看得胆颤心惊,正要让人叫太医,赵稠压下咳嗽虚弱的说:“儿臣没事,母妃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只是儿子刚醒,体力不济,感觉有点累了,儿臣见母妃神色也有些憔悴,这两日母妃恐怕也吓坏了,母妃也会庄贤宫休息一下吧。”
赵稠劝说,眼皮阖上,重重的舒了口气,像是马上就要睡着。
德妃哪敢打扰他休息,连忙应声:“好好好,你好好休息,母妃晚点再来看你。”
德妃说完离开,赵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窗棱发出一声轻响,一个禁卫军模样的人从窗户翻进来跪到床边,恭敬道:“殿下,你还好吗?”
赵稠睁开眼睛,脸上的虚弱被滔天的怒意和狠戾取代,他冷冷盯着那人,咬着牙问:“那个人为什么没有死,还被大理寺的人看管起来了?”
事情没有按照他们之前计划的来,赵稠很是恼怒,那人垂下脑袋认错:“是属下办事不力,嘀咕了那个人,没想到他的身手并不在属下之下,属下还没来得及将他处决,其他人就赶到了,请殿下恕罪!”
赵稠和那人都以为李杉只是沈柏身边一个普通的小厮,这才想到用这个苦肉计,事到临头才发现李杉并不简单,身手竟然高强到可以在禁卫军精锐中排到中上地位。
沈孺修是文官,沈家是书香世家,沈柏身边的小厮却是个武功高强的人,这事怎么想都不对劲。
赵稠问:“那个小厮的来历查清楚没有?”
那人脑袋垂得更低,说:“陛下昨日已封锁了行宫和皇宫,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属下没办法出宫打探情况,不过那个小厮用的武功套路与属下应该是同宗同源的,如果属下没有猜错,那个小厮也是宫里训练出来的。”
宫里训练出来的人,是怎么到沈柏身边去的?
赵稠眼底闪过玩味,不过现在没办法查这些事,他问那人:“事情都处理干净没?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吧?”
那人犹豫了一下,如实说:“这件事做得很干净,只是属下引那个小厮到昭熠门附近的时候,与那小厮打了个照面,还说过两句话,属下担心那个小厮能认出属下。”
赵稠危险的眯起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一头磕在地上说:“太子殿下有意护着沈少爷,若是陛下听信沈少爷的话,也许会让那个小厮指认人,若是属下被认出来,属下一定立刻自尽,绝不会给殿下添麻烦!”
那人跟李杉正面交过手,知道李杉和他一样,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刀口舔血的人,李杉的身手很强,洞察力和记忆力也不会差,只要恒德帝给李杉指认的机会,他一定会被认出来。
“废物!”
赵稠骂了一句,脸上满是轻蔑,却舍不得直接让这人以死谢罪,毕竟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禁卫军里安插一个自己人是非常不容易的事,这个人的身手是这些人里最强的,就这么死了实在有点可惜。
赵稠想了想说:“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个小厮永远的闭上嘴巴。”
这是要再灭口的意思,那人惊愕,犹豫地问:“殿下,这件事要不要跟丞相和德妃娘娘商量一下?”
赵稠戾气深重的横了他一眼问:“你不是说父皇把到处都封锁了吗?你还能想办法见到我外公?”
德妃虽然执掌着六宫,但也只是个内宅妇人,赵稠并不寄希望于德妃,他正处在最叛逆的年纪,也不想听自家外公那些古板保守的念叨,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那人思索了一下,虽然现在宫里守卫很严,但要跟丞相说几句话也不是想不到办法,正想告诉赵稠方法,赵稠抢先道:“这件事我不想让外公知道,你直接告诉我你能不能做到,做不到的话最好现在就以死谢罪,我再找其他人帮你收拾烂摊子!”
赵稠没了耐性,语气有些狂躁,那人连忙说:“属下定不负殿下期望。”
赵彻阖上眼睛,不想再说话,那人等了一会儿,悄无声息的离开。
沈柏吃了满满一大碗肉粥,等德妃走后,又回软塌上躺着睡了个回笼觉,动作之熟练,神态之自若,孙越海在御前伺候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
一直睡到下了朝,恒德帝派人来召沈柏去御书房,孙越海这才叫醒沈柏,带着人一起去御书房。
朝堂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恒德帝脸色不好,御书房里的气氛很沉闷,沈柏进屋先行礼,然后扫了一圈,看见丞相李德仁、太尉姜德安和她爹沈孺修都一起站在御书房里。
沈柏不知道这又是要干嘛,行了礼便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乖乖等吩咐。
过了一会儿恒德帝丢了一份折子到地上,对沈柏说:“捡起来看看。”
沈柏捡起来一看,折子上写的是漠州发了水患,冲垮房屋良田不少,需要朝廷赈灾,再想办法治理水患。
自卫家没落之后,国库日益空虚,今年秋收收成也不算特别好,恒德帝又刚过了大寿,这个时候要拨款赈灾,国库没那么多钱,按照惯例只能让几个世家大族出钱,再让丞相想办法找能人贤士前往漠州治理水患。
这事出得也正是时候,恒德帝想让他们出钱出人,必然不能把事情搞得太僵,赵稠遇刺这件事就有些枣手难办了。
沈柏很快就看完了折子上的内容,连背后的利害都分析得一清二楚,但她一直低着头仔仔细细的看着,生怕漏掉了上面任何一个字似的。
这个折子是李德仁今天一早送到恒德帝案上的,姜德安和李德仁留下来就是为了跟恒德帝商量此事,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恒德帝竟然会召来沈柏,还让她看这个折子。
两人眼底都有疑虑,却很沉得住气,等着看沈柏有什么高见。
恒德帝问沈柏:“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恒德帝问完让宫人拿了纸笔给沈柏,沈柏在纸上写道:要解决此事,一要钱,二要人。
这说的不是废话么?
姜德安和李德仁暗暗翻了个白眼,恒德帝极有耐心的问:“钱从何来?何人可担此重任?”
沈柏没有犹豫,在纸上写道:“钱可先从兵部抽借军饷,沈柏斗胆,想包揽此任,最多一个月,便能让灾民重建家园,再不受水患侵扰。”
军饷是国之重器,国库再怎么亏空,每年的军饷都是会提前准备好的。
沈柏刚把这些写出来,姜德安便站出来反对,说:“陛下,军饷不能动!”
姜德安先表明自己的立场,而后仔细分析:“这几年越西人总是蠢蠢欲动,侵扰边关百姓,将士们驻守边关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军饷还不能得到保障,只怕会寒了这些将士的心,昭陵乃泱泱大国,怎么能沦落到挪用军饷赈灾的地步?”
姜德安语气沉痛,活似沈柏不是要拿军饷赈灾,而是要让世人都知道昭陵国运衰弱,叫人瞧不起似的。
但这是昭陵的国事,只要他们不说,谁会知道赈灾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老狐狸,就知道夸大其词,为了脸面什么都不顾了。
沈柏暗暗翻了个白眼,又在纸上加了一句:“此番赈灾,至少需要白银十万两,沈柏回京之日,可带回白银三万两,剩下七万两,若陛下肯任命沈柏为灵州州府,今年秋收,灵州上缴的赋税可填补此空缺。”
沈柏不仅要自告奋勇包揽治理水患的活儿,还想趁机要灵州校尉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