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宅子很大,光荆滕院的空房间就有好几个,住沈柏和李杉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但先前的谣言未散,沈柏身为太傅独子,好好的太傅府不住,反而跑到国公府来住,实在是不像话。
而且就算顾恒舟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二叔顾淮谨这一关也不好过。
顾恒舟不怕顾淮谨告状,他只是不想让他爹在边关忙完军务还要担心他在京里不务正业走了歪路。
顾恒舟犹豫,沈柏叹了口气,委屈巴巴的吸吸鼻子:“我知道,我之前行事叛逆,让顾兄名誉受损,我爹还对顾兄那么凶,是我对不起顾兄,顾兄要跟我拉开距离也是应该的,以后我会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不让顾兄烦扰。”
沈柏一脸怅然,退了一步问:“顾兄,你有钱吗,太傅府我反正是不想回了,顾兄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去城外置办个庄子住几个月,要是我继娘生了儿子,我就直接自立门户算了。”
沈柏说着说着来了劲儿,她和孙氏互相看不过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孙氏上一世没能顺利生下孩子,心里多少对她有些埋怨,沈柏一直没有辩解,除了上朝,就是和朝堂上那些人到揽月阁花天酒地,在美人乡醉生梦死,若非逼不得已,基本不会回家。
孙氏肚子里的孩子死活和沈柏没什么关系,沈柏那天提醒沈孺修一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这一世不想再沾惹上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就离得远远的,到时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孙氏总不能说是沈柏在背后诅咒这个孩子。
沈柏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顾恒舟看得一清二楚,无情地泼冷水:“你一没及冠,二未成家,没有资格自立门户。”
其实就算沈柏达到这两点要求,也不能自立门户,昭陵律法有规定,幼弟未到十五,家中长子也有一部分抚养责任,不得提出分家要求。
沈柏梗着脖子坚持:“那我以后再自立门户,眼下只是住在外面总可以了吧?”
她两只手都受着伤,连自理都做不到,还想住外面。
顾恒舟凉凉的扫了她一眼,沉声道:“幕后真凶还没抓到,你住在外面不安全。”
沈柏肩膀垮下来,有些烦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让小爷去死吧?”
祸害遗千年,你个小骗子会去死就有鬼了。
顾恒舟腹诽,终于松口:“束发整冠,随我去见二叔。”
这便是要留下她了。
沈柏眼睛一亮,到眼角的水光立刻收回去,换了李杉进来帮她束发。
沈柏没有玉冠,只有一条淡蓝色镶金缕雕花的发带,李杉动作麻利的帮她把头发束好,又帮她整理了衣摆,确定无一处不妥才退到一边。
沈柏站起来,在顾恒舟面前转了一圈,歪着脑袋问:“顾兄,我这样去见二叔可以吗?”
沈柏眼眸晶亮,掩不住的兴奋激动,不像是去求收留的,更像是拜见老丈人。
顾恒舟不予评价,转身往外走,沈柏立刻跟上,出了荆滕院,顾恒舟斜睨着沈柏,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在校尉营你不是说不喜欢被人靠近吗,怎么如今让人贴身伺候了?”
沈柏也还没弄清楚李杉的来历,不想让顾恒舟起疑,信口胡诌:“最近京里的谣传太多了,这个小厮为人忠厚,刚好是个哑巴,不会跟府里的人胡乱嚼舌,我爹这才让他伺候我,若是我没受伤,这些事定然不会让他做的。”
说到最后,沈柏惯性的表忠心,顾恒舟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镇国公一直在边关戍守,这么多年,二房也从来没提过要自立门户单过,国公府分了东西两院,顾恒舟母亲难产亡故,大房只剩顾恒舟一个,虽然他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人,但国公府几经扩建,西院的面积已经远远比东院大了。
雨还下得很大,屋檐水如注,长廊被溅湿了大片,顾淮谨下朝后去了吏部一趟,比顾恒舟回来的稍晚一点,两人到时,顾淮谨刚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叶晚玉拿着帕子帮顾淮谨抆头发,叮嘱他赶紧把姜汤喝掉。
两个丫鬟在门外守着,远远地看见顾恒舟带着沈柏过来,连忙进去通报:“二老爷,夫人,世子带着一个小公子过来了。”
除了周珏,叶晚玉还没听说过顾恒舟跟哪家的小公子交好,疑惑出声:“是哪家的小公子?”
“奴婢不知,那小公子身上穿着世子的旧衣,看样子和世子关系很亲近。”
丫鬟如实回答,叶晚玉好奇的看向顾淮谨,顾淮谨抬手示意丫鬟退下,让叶晚玉帮自己重新束发,到外间坐着,片刻后,顾恒舟带着沈柏跨进屋里。
外面的天还是黑沉沉的,丫鬟掌了灯,门关上,呼啸的风雨皆被阻隔在外,余下一室安宁。
顾恒舟拱手冲顾淮谨、叶晚玉行礼:“行远见过二叔、二婶。”
就这么干瘪瘪的一句话,明知道外面这么大的风雨,也不知道关心一句二叔有没有淋雨。
叶晚玉因为顾恒舟缺席生辰宴还生着气,这会儿看见顾恒舟更觉得哪哪儿都不顺眼,眉头微皱,好奇的看向沈柏。
沈柏没办法行礼,勾唇一笑,冲两人颔首:“沈柏拜见顾二叔、二婶,昨日我的手不小心受了伤,不能行礼,不周之处还请二位长辈海涵。”
昨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叶晚玉这个内宅妇人不知内情,顾淮谨却是知道的,他绷着脸冷肃的开口:“沈少爷有伤在身,不必如此多礼,不知今日到国公府所为何事?”
顾恒舟说:“昨日的案子还没查到幕后元凶,沈少爷作为重要人证,我担心幕后之人会再次对他下手,想让他在国公府暂住几日。”
顾恒舟难得主动帮人接话,叶晚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顾淮谨眉头微皱,不大认可这样的做法:“如今大理寺已经介入调查此案,行远有任何顾虑都可以跟郑大人说,贸然把人接到国公府住,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连国公府都会受到牵连,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叶晚玉不懂什么案子,一听国公府会受到牵连,立刻附和:“行远,二婶知道你做事最为稳妥,但事关国公府,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大哥远在边关,若是家里出了事,我和你二叔可怎么向他交代啊!”
嘴上说着知道顾恒舟稳妥,却句句都是反驳,哪里有半分信任?
沈柏听得分明,这两人明显还把顾恒舟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儿,顾恒舟薄唇微抿,没有太大的不高兴,就是在想该怎么反驳两人。
沈柏知道他不擅长打嘴仗,轻咳一声笑着开口:“顾二叔,其实顾兄让我住在国公府,就是为了国公府的名誉着想,若不是我二人在太学院闹了些不愉快,顾兄将我丢进校尉营,我也不会被卷入这个案子,眼下案子未破,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抓住这一点挑拨离间只怕对国公府不利。”
顾淮谨原本还压着怒火不想说这件事,这会儿沈柏主动提了,顾淮谨忍不住冷哼一声:“行远为人低调,从未与人发生不快,沈少爷为何会被丢进校尉营,应该心知肚明!”
“在太学院的确是我做得不对。”沈柏点头大方承认,又道:“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得罪了顾兄和国公府,有心之人极有可能利用这一点,说顾兄和国公府怀恨在心,故意害我受伤,顾兄先以保护之名让我住进国公府,不是正好防患于未然吗?”
沈柏逻辑清晰,有理有据的堵住顾淮谨的口,叶晚玉这下更惊讶了,大房这个孩子自小就是个冷心冷面的,他怎么还会主动把和自己有过节的人带回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