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所长四十多岁,退伍军人,脾气火爆,性子耿直,论级别,他这乡镇房管所所长,不过是个股级干部,较副处级的江方平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却敢如此直言,足见其性情。
眼见着江方平便待发怒,薛老三插话道:“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江主任着急,陈所长也不容易,都是为了工作嘛,这平房破是破点儿,总算还能屈身,先对付着把架子搭起来。创业维艰,筚路蓝缕,说得就是咱们这样子吧,可越是这样,越得团结。”
说话儿,矛头忽地对准了戴裕彬,“小戴,你也是的,肩上挂着个水壶,就知道给我灌,也不知道问别人渴不渴,你脑子里这官本位主义可严重!”
陈所长的脾性,薛老三算是看出来了,他反而就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人,更何况,陈所长还是军人出身,对军人人,他天然有好感,自然得将陈所长面皮遮掩团圆。
戴裕彬熟悉自家领导作风,一叠声自责,连忙将水壶朝陈所长递去。
陈所长着实渴得狠了,也不客气,接过水壶,一通猛灌,顷刻就见了底。
喝完了,这家伙才想起此处四野无人,取水不易,湖水又不能直接下肚,自己这一喝干,别人再想喝水,那可就困难了,立时老脸烧得通红。
薛老三见微知着,心中莞尔,道:“陈所长,地儿就定这儿了,麻烦你一天了,辛苦啦,没别的事儿了,趁着没天黑,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啊,你们今儿就上班了?那不成,你们不走,我怎么能回去呢,再怎么说你们远来是客,我老陈今儿就在这儿陪一夜!”
说话儿,陈所长便翻身下了车,停好车子,行到近前,“薛专员,眼瞅着太阳就要下山了,您到底是怎么个章程啊?就是不走了,也不能睡这儿啊,连块垫底的破席子都没有,要是到村里借宿的话,也得赶早,这会儿正是饭点儿,赶上就吃,再晚,可就得麻烦人烧二道饭了!”
“放心,我们早有准备,老陈你就别担心了,赶紧回去吧!”
这会儿,江方平也看出来了陈所长是个实在人,对他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翻转,一句“老陈”便是明证。
“得了得了,管你们有着落没着落,我说了陪就陪,远来是客的道理,我老陈还不懂?”
说着,老陈掏出香烟来,率先朝薛向散来。
江方平见是那种最廉价的八分钱一盒的莲花,立时就苦了脸,脑筋一转,便要伸手,熟料薛老三抢先一步,接过香烟,打火点燃,深吸一口,接着,掏出了自己兜里的小熊猫,朝陈所长扔过去,“来而不往非礼也,老陈,也尝尝我的烟!”
陈所长接过一瞧,满脸褶子都开了,点出两颗熊猫朝江戴二人散去,二人都不抽烟,双双婉拒,陈所长也不客气打着火,抽一口,眯着眼似在回味,嘴上啧啧道,“今儿见着稀罕货了,听说南浔首长就抽这牌子,难得一见的宝贝啊!”说着,轻轻摩挲着洁白的烟盒,好似抚摸着美丽女人的肌肤。
薛老三笑道,“宝贝不宝贝的,都到你手了,有的是时间赏玩,先带咱们去看看这平房吧。”
陈所长一拍脑袋,“瞧瞧我这记性,尽顾着废话了!”
说话儿,从腰间掏出串钥匙,边朝大门行去,边道,“薛专员,您别怪我多嘴啊,我就纳闷儿了,按说找个村部,做管委会驻地就好了,虽然条件也差,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啥也不缺,干嘛非选这破屋烂瓦,这里面可又什么说道?”
戴玉冰接口道,“就是,首长这问题我也憋许久了,走前,行署办宋秘书长也交代过,说宋家湾的条件不错,村支部是二层小楼,咱们管委会何不借用?”
薛老三笑着道:“问题很简单,第一,云锦新区管委会,顾名思义,核心便是这云锦湖,不说往后的发展,就是周遭这些村庄的械斗,也多是为这云锦湖而起,我不守着这片湖,只怕睡觉都不得安生;第二,用村部做办公地点,看似好主意,实则弊病无穷,将来云锦新区发展起来怎么办,管委会势必扩大,占地是个问题不说,涉及的拆迁赔款,也是一大麻烦。更何况,不患寡唯患不均的道理,人人都明白,云锦湖周遭的村庄向来好斗,咱们选哪个村子不选哪个村子,没准儿都能成这帮人殴斗的借口。”
“领导就是领导,服了!”
陈所长回应一声,咔嚓,门锁应声而开。
推开锈迹斑驳的铁大门,朝内看去,屋内光景简直简单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除了空荡荡的斑驳石灰墙壁,和几根水泥浇灌的承重立柱,就剩了空气。
不过,一想到此间原来的作用,薛向倒也释然了,瞧着屋内打扫得极是干净,猜到这位陈所长是用了心的,少不得又是一番感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