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比他苦吟数月,做出一首诗来,偏偏没人抓住诗眼,完全不会欣赏,这时,相当于理论界李白的薛向,突然站出来,点出了他“全诗”的精妙何在,这种爽感,真的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两人由一句寒暄之语,彻底引进了正题,当下,周道虔便邀请薛向坐下,滔滔不绝地陈述起了那豆腐块上无法承载的内容,而薛老三思维敏捷,见识一流,每每言出,必然搔到周道虔的痒处,如是聊天,时间自然逝如流水。
四点二十分的时候,古锡铭终于忍不住第三次过来倒水,暗示周道虔该准备开会了,这次,古秘书做的十分明显,故意借机碰掉了薛向的茶盖儿,趁着薛向拾捡的时候,冲周道虔扬了扬手表。
周道虔猛然醒悟,笑着说:“和薛向同志一席畅谈,获益匪浅,不过,稍后我有个会议,再谈,就只有改日了,对了,薛向同志此来,可有事么?”
周道虔到底是政治人物,薛向的来意,他虽不清楚,但知必与孔凡高有关,行署这几日的风波,他是洞若观火,若非薛向跟孔凡高对冲得天崩地裂,他焉能给薛向如此好脸色?
薛向道:“是这么回事儿,最近行署安排了我负责回收十八家工厂的拖欠利税,但我认为乡镇企业的领导同志们,普遍法律意识不强,思想觉悟还有待提高,因此,我就想举办个普法学习班,考虑到周书记理论水平高深,就想让您过去给做第一讲,所以就冒昧前来了。”
周道虔虽猜到薛向此来,必是针对孔凡高,一时间,却弄不懂薛向让自己去上课,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起先,他还生怕这小子要求太高,会让他直面孔凡高,却没想到竟是些许琐碎,只要能给孔凡高添写咯应,这点顺水推舟的小事,他自无不允的道理。
得了周道虔的承诺,薛向便径直回了行署办公大楼,接着,便安排行署办副主任江方平以他个人名义,给那十八家单位负责人,去了公函。
………………
宝丰区西北近郊的位置,有一排几乎废弃的平房,四面树幽草茂,偶尔还有黄鼠狼溜过,更这荒废居所,陡添数分凄凉
而此处现在荒废,可早先年却是赫赫有名,不少蜀中大员都在此蜗居过,不错,此处正是蜀中曾经最有名气的三所五七干校之一。
如今,时过境迁,困龙俱都出海,这地方自然就荒弃了下来,虽然房子不错,可终究沾了晦气,又死过不少人,因此,倒无人愿意来此居住。
可今日,这荒废的地方,却陡然生出了不少人气,这天,方不过早上八点,二十多辆各式车辆,就将这平房前的那溜硬泥巴地上停满了。
二三十气宇轩昂、体型较之常人,普遍胖出一圈的胖子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各自寻了荫凉,聚集一处,闲谈了起来。
“老贾,你够早的啊,你小子可是在最远的黑水,这会儿能赶到,岂不是五点多就出发了,照我说,你们黑水的路也真该修了,不说别的,单看你们那条破路,就是有金矿,人家也不愿来开发不是!”
“行了,老毛,你也是老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你们宜阳的路,未必有黑水的好走,你早到。高品质更新就在不也就占了个比老贾道儿近的便宜!”
“老毛已经够无聊了,你陈书记看来也好不了哪儿去,接老宋这茬儿搞球,他不就是惦记着行署的那批道路改善帮扶基金嘛。不过,你们可别忘了,咱们今儿来是干甚的,弄不好人家正磨好了刀子,在等着咱呢!”
黑水县肥皂厂的贾厂长话音方落,他这个圈子的人又聚拢了几分,高大的皂荚树。也被急得一晃。揉碎一地光影。
海丰县雪糕厂的陈书记眉头猛地聚拢,狠很掐灭了烟头,哼道:“不管咋说,我们雪糕厂就是没钱。这本来也是事实嘛。老子连现管的县长和书记都顶了。不信在这儿能翻了跟头。”
“老陈,你也别咱这儿卖嘴,你要是真敢一定到底。大清早,颠颠儿往这赶作甚,你该搬了凉床,往树下一放,一边摇着芭蕉扇,一边吃着你们厂那能咯掉板牙、砸死老鼠的雪糕,你哼哧哼哧,顶着个大太阳,往这儿跑啥?”
驳斥的陈书记的,正是他的老冤家,同是海丰县的另一冷饮大亨——汽水厂的铁书记,这二位当初先是为了竞争雪糕厂厂长,闹了对头,尔后,又为霸占县里的冷饮市场,又互相下了不少烂药,算是德江本地,一对着名的冤家。
铁书记这火儿一点,陈书记这炮仗就着了,一会儿功夫,楼就歪,原本的商讨对策,彻底变成了无畏争吵了,满场的你操我爹,我日你娘,煞是热闹。
好容易劝住了二人,贾厂长痛心疾首道:“老陈和老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看看今儿是来干什么的,值此存亡危急之秋,还闹这些意气,实在是不像话,我敢说,今天这个什么狗屁普法学习班,就是那娃娃助理弄出来的,普法普法,那娃娃乳臭未干,懂个屁的法!”
陈书记被贾厂长假大义之名,批了一顿,心下很是不快,嗤道:“你老贾再说的天花乱坠,不也是乖乖来了,人家领导就是领导!”
铁书记狠很抽一口烟,瞪着陈书记道:“屁,我看现在是修z主义刮歪风,竟弄出二十四岁的行署领导这荒唐事儿,哼,若不是通知上,写明了周书记做第一讲,孙子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