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不让琬宜见, 自己也不太爱搭理他, 毫不客气地把东西都留下, 敷衍几句后, 就随便把人给打发走了。
后来据春东说,付邱闫破了财又碰一鼻子灰,气的鼻子要歪,当晚就在小九门豪赌。奈何手气不佳,天寒地冻输的就剩一条大裤衩,回家的马车还是春东出钱垫的。
……人生百态滋味,各有乐趣。
转眼,隆冬已至。小年的早上,临安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杨氏起的大早去城里赶集,谢暨也去了书院,家里就剩下琬宜和谢安两个人。院子里,阿黄精神抖擞,不知疲倦地追着公鸡的屁股跑,逮到了就咬一口,鸡惊跳飞起,弄得乌烟瘴气。
琬宜从厨房探出头,拿个苞谷棒子扔出去砸它头上,阿黄萎蔫下来,总算安静几分。
早饭简单,白粥咸菜,还有一碗蛋羹。天光微露,哈口气都是茫茫白雾的温度,琬宜怕冷,昨晚就把杨氏压箱底的厚棉袄翻出来,裹得严严实实。
火早就烧起了,她先淘米煮饭,把饭焖在锅里,再趁着空档再去打蛋。菜板上摆着半颗芥菜,还没来的急切。火苗舔舐灶膛,在脚边喷出温暖热气,舒服得让人叹气。
过一会,白粥快要煮开,咸菜已经摆好盘子,蛋羹也放到了蒸屉里。琬宜舒一口气,这才想起已经半天没听见阿黄的动静。她把手揣进袖子,出去寻它,可前脚刚踏出门,便就呆住。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边飘下大粒飞雪,鹅毛般铺天盖地,地面已经染白。门口芙蓉树挂满雪花,有时大风吹过,会扑秫秫掉落,露出树枝一角,随即又铺满落雪。
阿黄跟着凑热闹地躲进鸡舍里,和鸡鹅一起乖顺趴着,看漫天银光。
琬宜惊呼一声,使劲把衣襟扯一扯挡住脸颊,扒着门沿好奇往外看。
风裹挟着雪粒卷在脸上,有的顺着空隙钻进脖子里,有些冷,但感受新奇。她往天上瞧,云朵黑灰,气势如大军压境,她兴高采烈,不愿进去。
谢安推门而出,边低着头系腰带边往厨房走。走到一半,瞧见琬宜傻呆呆的样子,他拧起眉,冲她挥了挥手。
琬宜看懂他的意思,但不情愿,站着不肯挪动。
谢安眯一下眼,几下弄好身上衣裳,而后便快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袖子扯进厨房。
琬宜挣扎一下,“还没看够。”
她眼巴巴的样子太过有趣,谢安抬手拨落她发上雪花,笑骂一句,“傻样儿。不就下场雪,有什么好瞧的,以后多的是。”
“我以前都没见过这样。”琬宜捂着冻僵的耳朵笑,“京城下的雪都特碎,木屑一样,落手上,一下就化了,不好玩。”她往外看看,“这儿的雪才好看。”
看她冷的打哆嗦的样子,谢安把她衣襟扯紧,沉着脸,“多大人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怎么就没出息了……没见过还不许人新奇,你怎么就这么霸道。”琬宜不乐意地睨他一眼,扭扭身子挣开他,仍旧偏头往外瞧。过一会,她看看谢安神色,又转身讨好笑着求情,“你是不是不怎么饿?反正家里就你和我,晚点吃也没事。”
谢安胳膊枕在她肩膀上,伸手掐她耳朵,“你怎么就惯会糊弄我。”
“……”琬宜理亏,揉揉鼻子不吭声。可眼光扫到他腰上穗子,又来了底气,“怎么就糊弄你了,你看你这一身,哪件不是我做的,哪件做的不好。”
谢安没说话,琬宜又扯扯他腰带,说,“你看,这穗子打的多好,还有你那帕子。”她努努唇,“我还滚了边儿的,可细致。不许再说瞎话,哪里糊弄你了。”
谢安的神情终于在她提到帕子的时候松下来,他眉目舒展,拳抵着唇咳一声,拍拍她的背,“得了,原谅你了。玩去吧。”
琬宜笑,抬手搓一搓脸颊,“玩够了要吃饭的。”她看着谢安心情大好,央一句,“我都快做好了,你看一下就成,简单的,好不好?”
“好。”谢安勾唇笑,轻扯一下她发尾,“回屋穿件衣裳,别冻着。”
琬宜应一声,而后便亟不可待跑到院子去。腰肢被裹得看不出原来纤细的样子,可臃肿着,仍旧跑的像阵风。
谢安看她背影,手勾一勾额角,又笑骂一句,“真没出息。”
--
雪停是在午后,阿黄懒洋洋在鸡舍趴了一上午,没动地方。
人家嫌冷,都钻进去,它太胖,进不去,就只能卧在篱笆墙里,靠着头顶上一小块瓦片遮风挡雪。等不再下了,黄毛都染白。
琬宜揪着它耳朵给提起来,恨铁不成钢地骂一顿,打几下屁股,还是得认命去给洗澡喂饭。
谢安没去小九门,闲散靠在炕上抆剑,隔着窗户看到她俩动静,笑着摇摇头。
天刚放晴,阳光温柔,柔柔淡淡洒在地面。安静下午,门外却不合时宜响起一阵马蹄声,琬宜在屋里伺候阿黄,没空,谢安把剑扔一边,下地去看。
来人是春东。穿戴一新,看着喜气洋洋。
谢安手捏捏后颈,抬眼问他,“干什么来了。”
“哥,给你送鱼。”春东向来不惧冷淡,依旧热情洋溢,他甩一甩右手上被冻的打挺儿的大鲤鱼,眼珠鼓起,看着就知道新鲜。他笑,“祝您年年有余,兴旺发财,洪福齐天!”
谢安顿一下,也笑出声,拍拍他肩膀,“挺厉害啊,三个成语,背多长时间?”
春东委屈,“哥,你怎么瞧不起我。”
“没。”谢安看他一眼,接过鱼线拎到厨房里,说一句,“这夸你呢,说你有进步。”
“……”春东摸摸鼻子,认命跟着走进去。
天气冷,他骑了一路马,冻的手脚冰凉,进屋后自来熟地去柜里翻酒。谢安不阻拦,却也没有要动作的意思,春东撇下嘴,自己舀一勺热水,随意过一遍,算是烫酒。
琬宜中午炒了一小盘花生,他配着吃,自斟自酌,自得其乐。
谢安靠旁边凳子里冷眼旁观,“你就是来蹭饭的?”
“没有。”春东喝掉一口杯,又笑嘻嘻给拿了个杯子给谢安添满,“我不是来送鱼的嘛,肥鲤鱼红烧可好吃。”
谢安垂眸揉搓下手指,发出清脆声响,春东舔下唇,想缓和一下气氛,亲热夹一粒花生到他唇边,“吃不吃?”
“你喝懵了?”谢安一脚踹上他凳子,“吃饱了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