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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帐暖 李寂v5 3252 字 22天前

听闻熟悉的名字,杨氏动作一顿。她回头看着眼前的姑娘,温柔雅致的样子,和记忆里的幼时密友渐渐重合。杨氏吸了口气,忽然明白过来为何第一眼见她便就觉得亲切。

琬宜忍不住地落泪,攥着她袖子的指尖紧张地发抖。杨氏比琬宜高一些,低头看着她汇聚在下巴处的泪,心中也是酸涩。她笑着抹了把琬宜的脸,“你们娘俩儿,长得可真像。”

闻言,琬宜只觉心跳如擂鼓,手脚都因为激动和喜悦而有些发软。她扑到杨氏的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腰,哽咽着说不出话。

“你叫湘潆是不是?”杨氏端详她一会儿,唇边笑容愈发明显。她抆抆眼角的泪,亲热牵住琬宜的手往屋里走,絮絮与她说着话,“五年前还和你娘有通过信,听闻你还有个哥哥,儿女双全。当初看她远嫁千里之外,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我惦记了好久,不过后来见她生活还和顺,我就放心了些。”

她偏头看看琬宜,又道,“你娘总是提起你,说你和她的性子太像,我早就想要见见你。若是身份合适,我都想认你做干闺女。你不知道,你娘年轻时和你长得很相似,天生的美人坯子,西北蛮荒难得养出这么水一样的姑娘。我俩感情从小就好,她就像我的亲妹妹,即便相隔千里,也不会生分……”

杨氏心思细腻,怕琬宜初来乍到觉得局促,贴心与她聊着。

琬宜乖巧听她说,想起过往的日子,心里愈发酸涩,可眼角酸痛,泪都流不出来了。

屋里摆设很简朴,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但也不破旧,打理的干干净净。临安天气偏冷,为了防寒,杨氏白日里也烧了小炭盆。琬宜想,姨母与媒婆没说谎,谢家是真的不差钱。

因着看着她来,杨氏欢欢喜喜的,就连再次被退亲的惆怅劲儿都散了不少。

她拉着琬宜坐在八仙桌边,给她添上茶,又去拿了碟子小点心,推到她面前,“阿潆来垫垫肚子,锅里热了菜,咱们一会去吃。你说,怎么就一个人跑过来了,你娘呢,哥哥呢?这千里路,就没人陪着?瞧你身上弄的,待会姨母给你拿身干净衣裙来……”

听杨氏提起姨娘和哥哥,连入了口的酥皮脆都没了滋味。琬宜抬头看她一眼,眼神犹豫,心里堵闷的发慌。杨氏并不知道郡王府的事,琬宜很怕,若是杨氏知道了收留她在家会有什么危险,她会怎么做。会赶她出去吗,或是直接去报官?

她垂着眸,手去摸茶杯,想喝口水,压一下烦乱的思绪。

看着琬宜的样子,杨氏好似也感觉到了什么,停了须臾,再问出来的话也带着小心翼翼,“阿潆,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了?你娘亲还好吗,算起来,她已经五年未给我来信了。若是你有什么难处,与姨母说,姨母定然帮你的。”

她话里的关切丝毫不掩饰,眼神柔和,看着便就让人觉得安心。

琬宜想,姨娘当初说的对,杨氏真的是个很温和善良的女人,重感情,好相处,让人觉得分外舒适。琬宜心思本就干净纯粹,面对这样的杨氏,若是说谎,她当真觉得难以启齿。骗了她,固是能得暂时安宁,可未来的每一天她怕是都会惶惶不安。

见琬宜欲言又止的神情,杨氏拍拍她的手背,温言笑道,“你先待会,姨母去把吃食给你取来。”窗外的小鸡崽唧唧叫着,厨房在不远处,闻得见飘过来的肉菜香。杨氏回来的很快,一碟子煎馒头片,配一碗大骨汤,葱花碧绿,有星点的骨髓飘在汤面儿上。

琬宜都快忘记这样的菜是什么味道了。杨氏把筷子塞她手里,又亲自给她盛汤,用另一双筷子把上面的肉都扒下来,夹她馒头片里。

她笑,“这菜还是我家小子早上时候亲点的,也不知他怎么想的,昨天买了半头猪回来,吓我一大跳。阿潆,你尝尝看,姨母的手艺是你娘教的,来看看谁做的好吃。”

琬宜盯着碗筷瞧,听出她故意逗趣儿的意思,抿唇柔声应了一句,含了口肉。微微有些偏咸的滋味儿,肉质细腻,入口即化,果真和姨娘的口味不差。琬宜看向她,头一回真心笑了下,眼眸微弯,“姨母的手真巧,娘亲以前就常夸您,秀外慧中。”

见她笑,杨氏也跟着乐,“阿潆真会说话,像你娘的嘴一样甜。”

“姨母,我不叫阿潆了。”琬宜咬着唇,手指掩饰地撩了撩耳后的碎发。她侧脸光洁莹白,长睫染水,轻轻道,“我现在叫琬宜。”

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琬宜把筷子放下,转身面对杨氏,膝盖慢慢滑落,跪伏在她身前。

杨氏一愣,又听她的声音,“我娘,五年前的冬日,离世了。哥哥,不知所踪。姨母,我家里,就剩我一人了,除了您这儿,我真的无处可去了……”

琬宜说着说着,不自觉又带上哽咽。她是真的在赌,半点不曾隐瞒,从三月前说起,强作镇定,字字泣血。杨氏也从一开始的震惊缓过劲来,含泪拍着她的背,轻轻叹了口气。

“姨母,琬宜给您添麻烦了……”说到最后,句不成句,琬宜趴在杨氏的膝上,感受着她抚在背后的温柔手掌,很像小时候的姨娘。她小声祈求着,哀哀戚戚,听得杨氏泪倏地便就落下。她说,“姨母,您收留琬宜几天好不好,琬宜学着洗衣做饭,很乖的……您收留我几日吧……”

“那你以后到哪里去?竟说傻话。”杨氏掐掐她的脸,柔声道,“你便就安心住下,对外人,我就说你是我妹妹家的姑娘,家里闹灾,来逃荒。你放心,姨母定会对你好,你别慌乱,苦日子过去了,山高皇帝远,改名换姓,以后定会安稳的。”

琬宜抽泣着,泪眼朦胧望着她。杨氏摸摸她的额,再俯身抱了抱她的肩,“我们家琬宜受苦了。”

一句话,足以让人泣不成声。

……

也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菜都要凝了起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白鹅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吱嘎吱嘎的难听声音,好似被人踢了脚,又噤声逃远。男子的脚步声又粗又重,渐行渐近,而后,“嚯”的一下推开正屋的木门。

琬宜被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看向门口。杨氏刚才去厨房了,现在这里就剩她一个人。

她哭的太惨,眼睛肿的像个桃核儿,脸颊白里透红,垂在旁边的碎发被染湿。正不安地立在桌子边上,搅着手指,身上的衫裙破烂不堪,还散发着股不太好闻的怪味儿。

一生中最狼狈的样子被个陌生男子瞧见了,琬宜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谢安显然也被她吓了一跳,动作明显一顿。但他还挺淡然,一脚迈入门槛,眼光扫过桌上的碗筷,又落到她脸上,不冷不热地呵了声。

除最初的一眼外,琬宜不敢抬头,只顾垂眸盯着脚尖。她感觉到那男子往自己这边走来,停在三步远的位置,目光肆无忌惮盯着她打量。那眼神丝毫不友善,看得人无所遁形。

琬宜大气不敢出,就听见他嘭的一声把手上的剑拍上桌子。黑色的剑穗摇摇晃晃闯进她眼帘,让她脊背一僵。脑子里瞬间跳出两个大字,谢安。

与此同时,谢安用舌顶了顶左腮,散漫开口,“哟,你谁啊。”

第3章 麻烦

谢家小子的不好相处,名不虚传。

屋里气氛尴尬,琬宜朝他福福身,张了嘴,不知该如何说,又堪堪闭上。谢安大喇喇盯着她看,琬宜面皮薄,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耳根慢慢红透。

半晌,她听见对面男子嗤笑一声,也没管她,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

虽然谢安态度并不客气,但琬宜还是觉得轻松了不少。她个子并不高,而谢安又是典型的北方人高大身形,肩宽体阔,站她面前的时候,挡住了多半的阳光,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一时无话。

自小到大,她所接触的男子并不多,除了父兄与家中小厮,便就只有沈青城。而无论其内里如何,表面上都是斯文知礼的。与她说话都是轻言细语,斟酌着不会逾矩。

像谢安这样咄咄逼人,尽显嚣张的男子,琬宜从未碰见过,也未曾想过有一日会与这样的男子朝夕相处。即便只是共处一室,她也觉得根根汗毛直立,像只受惊的兔子。

杨氏去的时间并不长,可琬宜还是觉得这等待实在难捱。

等听到门口的响动,琬宜几乎是立即就抬了头。与此同时,谢安也正巧看过来,那是双黑的过分的眼睛,单眼皮,眼型狭长,眼尾微挑,有着浅浅醉酒似的红晕。鼻梁挺直,嘴唇微抿,冷淡的没有一点弧度。

本是张颇为俊俏的脸,却因为眼里锋芒而变得难以接近。

琬宜愣了下,缓过神来冲他微微欠身,而后小心绕过他肆意伸着的腿,小碎步跑向门口。杨氏正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