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英回头看他一眼,沉默不语。
……
皇后生下嫡长子,本该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但此时京中局势紧张,各路勤王大军陆陆续续赶到,分别驻扎在京师城门外,朱和昶没有大肆庆祝,不过还是派人接孔家人进宫,让他们陪伴孔皇后。
锦衣卫出宫接人,午后回宫复命,“皇上,孔家人……不在京师。”
朱和昶正和傅云英说话,闻言一愣。
锦衣卫小心翼翼回话:孔家人在东郊买了不少田地庄子,卫奴兵来势汹汹,他们家的庄子都被糟蹋了,守庄子的仆人也被砍了脑袋。这时城中流言四起,孔家公子被打发去南京,家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老太太怕得不行,找到兵马司,要求单独派兵去保护他们。兵马司忙着布防,没有理会。孔家人以为朱和昶自上次发怒后再也不管他们了,一家人抱头痛哭。这时刚好有几家人相约离开京城,怂恿他们一起走,他们马上带着金银细软逃出城了。
朱和昶半天不说话,半晌后,他笑着摇摇头,挥手让锦衣卫退下。
他叫来女官,“孔家人离京的事,不要告诉皇后。皇后若问起,就说孔家人平安无事。”
女官脸色微微一变,躬身应喏。
……
卫奴兵势不可挡,三河、香河也很快失陷。
天气越来越冷,卫奴兵在京师附近游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昔日富庶的京郊地区,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北京城戒严,城中气氛越来越凝重,到这个时候,大臣们也不敢拿“卫奴只是入关抢劫,抢到财宝就会走”这种话来安慰朱和昶。
大臣们心里都明白,卫奴兵一开始确实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但接连都打胜仗,京师又近在眼前,卫奴随时可能兵临城下。
快过年了,若在以往,老百姓应该采买年货预备过年的东西,但今年上至天子,下到黎民百姓,都注定过不好这个年。
眼看卫奴铁蹄踏遍京师附近的每一寸土地,朝中大臣开始动摇,提出要和卫奴议和,给他们金银财宝、牛羊肥畜,以免他们再继续残害老百姓。
朱和昶震怒,命人将提出议和的大臣下狱。
下朝后,他对傅云英道:“若此次议和,以后辽东还守不守?朕是不会议和的。”
傅云英道:“京城防守严密,乃金城汤池,皇上不用理会那些人。”
霍明锦每天都会派人给她传信,让她安心,但就是不说他到哪里了。她不好说出霍明锦的事,只能含糊安慰朱和昶。
朱和昶点点头,“朕明白,他们若攻城,坚持不了几天。”
卫奴兵绕道蒙古,深入中原,补给是一个大难题,他们准备充分,让守军措手不及,才能这么快打到京郊。
王阁老对议和持保留态度,姚文达、范维屏坚决反对,朝中如今还是主战派居多。
傅云英从干清宫出来,低头想着心事,忽然觉得脸上冰凉。
她抬起头,轻抚脸颊,微微的湿意。
天边搓绵扯絮,雪花纷纷扬扬洒下来,原来是落雪了。
内殿响起脚步声,吉祥从里面出来,手里捧了件大绒斗篷,“大人,外边落雪了,万岁爷让奴给大人送御寒的衣物。天寒地冻的,您可别冻着了。”
傅云英谢恩,吉祥抖开斗篷给她穿上。
“大人,卫奴真的要打过来了?爷这些天嘴上不说,饭量比以前少了,昨晚只睡了一个半时辰。”
傅云英望着漫天的飞雪,道:“多劝着皇上。”
吉祥会意,叹口气,答应一声。
她走出不远,被几个内官拦了下来。
凤辇候在不远处。
孔皇后生产后调养得很好,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不过还是不敢吹风,坐在轿辇里,层层帘幕低垂。
看到傅云英走过来,她命女官停下轿辇。
傅云英站在宫墙底下,皇后凤辇在前,内官不敢给她打伞,收起伞退后几步,跪在地上。
她是不用跪的,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纱帽上落满雪花,迟迟不见轿辇离去,皱了皱眉。
内官小声告诉她,皇长子养在干清宫的东配殿,皇后每天会过来探望皇长子,陪伴皇上。
傅云英低着头,眼帘抬起,环视一圈,凤辇一直不走,她就没法从长廊出去。
但她又不能催促皇后。
她想了想,干脆转身往回走。
内官们目瞪口呆,没有拦。刚才拦着傅大人是怕他冲撞皇后,现在傅大人掉头回干清宫,就不干他们的事了。
傅云英回到干清宫时,朱和昶刚好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她满头、满肩的雪,眉头轻皱。
她拂去肩头雪花,拱手,“皇上,刚才忘了一件事,此次臣在荆襄招抚流民,苗八斤主动来投,他武艺奇高,擅兵法,倒是个人才。”
朱和昶笑了笑,“他可愿迎敌?”
“他主动请缨,愿为皇上守卫京师。”
朱和昶斟酌着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派他去守广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