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皇后起身行礼,自她怀孕后,朱和昶体谅她身子笨重,每次都叫免了。
这一次却一言不发。
孔皇后还没有觉察出什么,一旁的女官察言观色,看出朱和昶气色不对,心里咯噔了一下。
朱和昶扫一眼左右。
侍立的宫女噤声不语,默默退下。
女官暗叹一声,也躬身离开。
朱和昶面对着荷池坐下,凝望池中随风摇曳的菡萏。
“皇上?”
坤宁宫的人都离开了,孔皇后心里不安起来。
朱和昶看她一眼,“你派人质问云哥,礼义廉耻几个字怎么写?”
孔皇后脸色变了变,绞紧手里的罗帕。
朱和昶挪开视线,“你为什么不来问朕呢?朕可以告诉你。”
他语气平常。
孔皇后却听得心惊,礼义廉耻几个字她无意间确实说过,可从没想过要当面问傅云呐!
她镇定道:“皇上,妾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傅云凭什么指认妾?他信口雌黄!”
朱和昶看向吉祥。
吉祥会意,让人把钟鼓司的内官带上来。
长了一双绿豆眼的内官被人提溜进水榭。他在地上打了个滚,膝行到孔皇后脚下,“娘娘,奴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办事,您说对傅大人恨之入骨,叫奴去质问傅大人,奴才会在端午宫宴那天拦着傅大人。娘娘,您救救奴……”
孔皇后吓了一跳。
这内官是她的心腹,她确实在他面前抱怨过皇上深信傅云疏远孔家的事,内官保证说会帮她解忧,她当时以为内官不过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内官竟然径自去找傅云对峙,还被告到皇上跟前了!
孔皇后眼圈一红,“皇上,妾确实看不惯傅云,但是他是朝廷命官,妾是深宫妇人,怎么可能为难傅大人?”
话音刚落,钟鼓司内官拼命给她磕头,“娘娘,奴是奉命行事,您怎么能矢口否认?奴还记得您说过的话,您说现在不能把傅大人怎么样,等您生下太子,早晚会收拾傅大人……”
孔皇后瞪大眼睛,一脸惊恐。
“皇上,妾没有!”她慌忙去拉朱和昶的胳膊。
朱和昶似有意,又似无意,刚好收回搁在膝前的手,和她伸过来的手错开。
他抬抬手。
内官走进来,把跪地求饶的钟鼓司内官拖出去。
孔皇后眼中流下泪来,“皇上,妾真的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一旁的吉祥眼眸低垂。
那个钟鼓司内官真是太毒了,之前所有针对傅大人的事,都不算什么。刚才那句话,才是真的把皇后往火坑里推啊!
生下太子就收拾扶持皇上登基的功臣……那等太子长大,孔家还会把皇上放在眼里吗?
后宫的妃子,才十几岁呐!鲜花一样娇嫩,竟然有这么深的城府。
吉祥脊背生凉。
孔皇后泪如雨下。
若在前几天,皇上看她落泪,早就开始温言软语安慰她,知道她胃口不好,还亲手喂她吃饭喝汤,把她当成孩子一样呵护宠爱。
宫女们都羡慕她,试问世间有几个丈夫会亲手喂妻子吃饭?
今天,她哭了,皇上却坐在那儿,无动于衷。
她一开始只是因为委屈而哭,到最后,真的伤心起来。
朱和昶看她一眼,示意侍卫放女官进来照顾她。
“朕知道内官侮辱轻贱前朝官员不是出自你的授意,讽刺云哥是韩王孙的话,也不是你说的。”
孔皇后抬起头,泪水打湿眼睫,刚涂的红玉膏,眼角周围一片黏黏的。
朱和昶缓缓道,“买凶在城外暗杀云哥的事,也不是你哥哥做的。”
听到这一句,女官心惊肉跳。
孔皇后愣住了。
朱和昶接着说:“但所有证据都表明是你哥哥做的。你父亲和你哥哥常常在酒桌上抱怨,你也常和宫人说不喜云哥的话,你哥哥还说若哪天云哥出事,他一定买几千挂鞭炮庆祝,出入孔家的三教九流俱是惹是生非的人物,京师内外的人都知道孔家人对云哥恨之入骨……皇后,你想想,云哥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天下人会怎么想,朕会怎么想?”
锦衣卫去南京调查长乐侯,据说长乐侯酒后曾大放厥词,说他是太子的亲舅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早晚能报大理寺之仇。锦衣卫趁他醉酒,问他知不知道响马贼的事,他误以为云哥已经遇害,竟然哈哈大笑,说云哥死有余辜。
朱和昶长叹一口气,“皇后,云哥没有找朕告状,他知道你们一家都是被利用的,有人想趁机挑拨朕的后宫和朕最信任的臣子,让你们鹬蚌相争。他选择息事宁人,帮孔家掩埋一切证据,免得朕和你起争执。”
孔皇后又惊又惧,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是谁陷害妾?是不是赵贤妃?”
对上朱和昶平静的眼神,她愣了一下,泪落纷纷,“皇上,妾如今有孕在身,她们就趁机加害于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