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跳了起来,奔出号房,齐齐涌到门口迎接。
只见他们大理寺的招牌一袭氅衣,衣袂飘飘,缓步行来,步履从容,面色平静。
众人松口气,看样子皇上没有责罚傅云。
紧接着,众人的目光往后,落到小内官手里捧着的宝匣上。
匣子是打开的,里头金光闪闪,宝气浮动。
竟是皇上书房里悬挂的那把御剑!
这不就是尚方宝剑吗?
众人张大嘴巴,下巴半天合不拢。
幸灾乐祸的刑部和都察院众人则瞠目结舌,气得牙痒痒。
宫中。
孔皇后得知哥哥被打了一顿,求见朱和昶,进了内殿,还没说话,先泪落纷纷。
“皇上,那大理寺丞行事未免太迂直了!”
朱和昶头也不抬,笑道:“云哥脾气一直是这样,这还是他好说话的时候。谁让你哥哥撞到他手里,你放心,云哥只是吓吓他,没把他怎么着。”
云哥对其他人不假辞色,他当初费了不少精力才被云哥接纳,云哥很容忍他,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听皇上温和安慰自己,可见他心里必定是向着自己的,孔皇后泪水涟涟,“皇上,大理寺丞或许无意,可他如此莽撞,您不能不管啊!”
朱和昶一顿,没说话,手里朱笔在折子上画了几个圆圈。
孔皇后哽咽道:“家兄确实莽撞,犯下大错,妾不敢替他隐瞒,皇上只管罚他,此事妾绝无怨言!可这事闹大了,于妾来说颜面扫地,于皇上来说,也是如此啊!这本乃家事,应该捂得严严实实的,方皆大欢喜,如今闹得沸沸扬扬,大理寺丞倒是得了个好名声,却将皇上和妾置于何地?不说御史们必要大做文章,史书再记上一笔,千余年后,还要被人耻笑……”
皇后泪如雨下,“妾愧对皇上眷爱!”
朱和昶放下朱笔,撩起眼帘,看着孔皇后,叹了口气。
“皇后,朕和你都还年轻。朕诚惶诚恐,想要当一个称职的好皇帝,体谅你年纪小,犯些小错也没什么,总有一天你能担得起一国之母的责任,如今看来,是朕想得太容易了。”
孔皇后吃了一惊,抬起脸,眼角发红,脸上妆容却一丝未乱,端的是我见犹怜。
朱和昶慢慢道:“云哥刚才过来,并没有急着自辩,而是提醒朕长乐侯可能是被人利用了,而那
背后之人的真实目的是离间你我夫妻。他还嘱咐朕不可因此事迁怒于后宫……你却不问青红皂白,一开口就是责怪他不怀好意。”
孔皇后呆若木鸡,一张桃花粉面,一时青,一时白。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家小姐,连字都认识不多,还年轻,加上这段时日朱和昶将她视作妻子尊重敬爱,难免娇气,还不够圆滑。
朱和昶不看她了,低头看书案上一摞摞奏折,“你是朕的皇后,可曾想过朕次次偏袒长乐侯,朝臣们会怎么想?天下百姓会怎么想?你有没有为朕考虑过?朕不曾亏待孔家,他们想要什么,朕给什么,为什么非要折辱朝廷命官?而且还是堂堂大理寺少卿!”
这话问得诛心。
孔皇后心惊肉跳,忙起身,跪在书案前,泣道:“妾恐因家兄连累皇上圣名,故而一时失语。妾时常叮嘱家人时刻不忘圣恩,他们心中对皇上感恩戴德,愿为皇上肝脑涂地,只因小人使坏,才会闯下祸事。”
朱和昶扫她一眼,收回视线。
他是地方藩王,朝中大臣多有不服他的,阁臣们一度想通过内阁制度架空他。当初霍明锦和云哥之所以能够顺利扶持他登基,就是因为他根基浅薄,大臣们觉得他好控制。他是皇帝,掌生杀大权,可并不是他说什么,大臣们就真的会照办,他们有的是法子阳奉阴违。
就像先帝,他在位时,一直没能收拢皇权,虽然高高在上,却拿沈首辅没办法。
眼下朱和昶和大臣们的关系还算融洽,但还不够。
可惜他的后宫不能给他带来一点点助力不说,还屡屡害他受御史指责。
他刚刚看折子,云哥考试得了第一,尤其在辨认剿袭文章这一块,他一个人看出所有剿袭之作,虽然在诗词歌赋上他明显落后,可综合起来分数最高。
王阁老他们没话说了,改口说他选的人果然不错。
他很高兴,还有一点得意。
那天他说光禄寺的饭菜难吃,云哥那样冷清,第二天就上疏建议独立内庖。
用膳的时候,他还以为云哥当时只是随口一说。
他即位以来,上至首辅,下到黎民百姓,宫中侍从,俱都匍匐在他脚下,歌功颂德,为了讨好他,无所不用其极。
这其中,有多少人像云哥那样,真的关心他,一丝不苟帮他解决麻烦呢?
老爹曾提醒他,不能太信任云哥,以免云哥坐大。
他淡淡一笑,他和云哥相辅相成。
云哥辅佐他,必然有自己的私心,但这私心是坦然的,直白的,不会伤害到他。
这很正常,人谁还没有一点自己的私心呢?
“好了,此事朕心中已有决断。你别多想,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你哥哥老实一点。”
孔皇后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皇上一定动怒了,此刻听他语气平和,又像是没生气,暗暗松口气。也不敢再纠缠傅云了,而是深恨那些暗地里作怪的贱人,竟然利用兄长来离间她和皇上!
朱和昶目送孔皇后抆干眼泪出去,继续批阅奏折。
不能让孔皇后记恨云哥,后宫妃嫔虽然没法干政,可日后皇后生出太子,就不一样了。
如果皇后一直这么拎不清,若她生下太子,不能给她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