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1 / 2)

老大是女郎 罗青梅 2663 字 17天前

反正族谱上女儿只标注排行,不写闺名,不管叫傅云英还是叫傅英,基本没什么差别。

傅四老爷和族老客气几句,牵着傅云英回家。

路过族学的时候,里面依稀传出少年人读书的声音,嗓音醇厚清朗。

傅四老爷停下脚步,惊讶道:“先生早就回乡过年去了,谁在里头读书?”

族学是一座黑瓦白墙的二进院子,大门紧闭,院墙里伸出一簇繁茂的树枝,冬日里的桂花树仍旧郁郁葱葱,绿得理直气壮。

随从搓搓手,趴在墙头上往里看。

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身姿挺拔、眉清目秀的少年正站在窗前背书。

随从回头道:“好像是三老爷家的苏少爷。”

傅三老爷那一房是傅家最富裕的一支,三老爷是族长。二少爷傅云章就是这一支的,他是三老爷的嫡亲侄子。

苏少爷说的是表少爷苏桐,十年前苏家的青壮年被官府征召去南边挖水渠、运漕粮,碰上长江发大水,父子兄弟全都死在外边。三老爷仁义,把苏家妻儿老小接到家里养活。苏桐是在傅家长大的。

三老爷长子早逝,膝下只有一个闺女傅媛,把苏桐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

傅四老爷点点头,“明年二月就是县试,听说桐哥这次要下场,难怪他这么刻苦。”

苏桐也才十一岁而已,不比傅云启和傅云泰大多少,人家都要考县试、院试、府试了,家里两个大宝贝还在认字……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傅四老爷拉着傅云英走开,步子比刚才快了不少。

路上静悄悄的,雪花落在青石板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家家户户屋檐下垂着一溜尺来长的冰挂,折射出耀眼光芒。戴蓑帽、穿青布直裰的小厮拿着大扫把清扫各家门口的积雪,刷刷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欢快的感觉。

几个戴毡帽、穿厚袄子的小少爷围在一处,拿竹竿敲冰挂玩,动作小心翼翼的。老仆守在一边劝小少爷回房,小少爷不理他,直翻白眼。

傅四老爷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记得小时候,大哥最喜欢带着我们出去打冰挂,每到落雪的时候,我们扛着竹竿走遍十里八乡,看到冰挂就打,大哥名声响亮,其他村的不敢和他抢。”

那时候穷,别人家过年有鱼有肉,有炖的蹄子,有南方的鲜果,有炸的面果子,有热腾腾的猪肉馒头,他们兄弟只能把冰凉的冰挂当成点心吃。

现在他有钱了,家里山珍海味,水陆奇珍,应有尽有,大哥却不在了。

傅云英抬头看着傅四老爷,轻声说:“四叔,谢谢。”

她知道女孩的名字上不了族谱,仍然坚持要叫傅云英,傅四老爷什么都没问,当场一口答应下来。傅老大以前从来没有提起家乡的事,只在最后弥留之际念叨着亲人的名字。她一开始以为傅老大和家人关系不好,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傅四老爷对她可谓视如己出。

王叔没有骗她,傅四老爷和傅老大以前感情确实很好。

傅四老爷微微一笑,低头摸摸傅云英头顶的小抓髻,“四叔是你的亲叔叔,不用谢我。以后你想要什么,只管和四叔说。”

傅云英笑了笑。

其实她并不明白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不过那不要紧,至少她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

回到傅家,内院一阵欢声笑语。

老太太喜欢热闹,把媳妇孙女们叫到正院里陪她说话解闷,说了一会儿又犯困,歪在里间罗汉床上打瞌睡。

卢氏、韩氏和三太太挪到外边暖阁里,边烤火边说些过日子的家常话。

韩氏说起在群牧所怎么养马、喂马,碰到鞑靼人打过来了怎么逃命。

三太太和卢氏是土生土长的黄州县人,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武昌府,觉得韩氏说的故事很新鲜,听得津津有味的。

火盆里的木炭烧得噼啪响,火盆架子周围摆了一圈福建福橘、山东白梨和本地的栗子,大小姐傅月、四小姐傅桂坐在小杌子上,等着丫头把烤熟的栗子剥给她们吃。

十少爷傅云泰像胶牙饧一样缠着母亲卢氏,卢氏摸摸他的脸,让丫鬟阿金冲一碗桂花藕粉给他甜嘴。

隔着一道回廊,傅三老爷坐在抱厦里编灯笼,细如毛发的竹丝在他的手指间跳来跳去。不一会儿,一只小巧玲珑的竹丝灯笼就编好了。

丫鬟把编好的灯笼送到暖阁,傅桂接到手里,让丫鬟去取红纸、浆糊来,她要黏灯笼。

傅云泰看到灯笼,眼前一亮,放下瓢羹和瓷碗,凑过去找傅桂讨灯笼。

傅桂舍不得,指着外边说:“你等等,让我爹再做一个好的给你。”

傅云泰哼一声,直接从她手里抢走灯笼,一把将她连小杌子一起推到地上,“家里的钱都是我爹挣的,你爹娘听我爹的,你也得听我的,不给也得给!”

周围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连忙上前扶起傅桂,帮她拍干净衣裳。她和火盆坐得近,差一点就把头发烧着了。

傅桂又气又怕,雪白的鹅蛋脸顿时涨红一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丫鬟忙劝小声她,“泰哥说的是玩笑话,姐儿别往心里去。”她朝傅桂使个眼色,“桂姐,四太太在那边看着……”

卢氏听到这边的动静,扬声问:“泰哥是不是又淘气了?”

婆子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傅桂咬咬牙,再抬起头时,笑容满面,咯咯笑着说:“婶子,没事,我和泰哥闹着玩呢!”

卢氏嗯一声,扭头继续和韩氏说话。

大小姐傅月眉头轻蹙,拉起傅桂的手,塞了只烤得滚烫的福橘给她,柔声说:“四妹妹,你别和泰哥计较,他就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一会儿他玩腻了,我叫他把灯笼还给你。”

傅桂轻轻甩开傅月的手,小脸拉得老长,“大姐姐,一个灯笼而已,不必了,我没那么小气。”

傅月脸上讪讪的。

傅云英跟着傅四老爷进房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暖阁里的气氛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