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上晌臭号尚不臭时,周中赶紧拿起罐子,装出水放入米浸泡,以便容易煮。因有着乡试的那一会经验,周中给自己定下的食谱放薄荷叶的米粥,自己做的方便面,菜干以及卤肉。京城的二月,天儿正是冷的时候,卤肉放个三天丁占不会坏,且出门前卤肉切得薄薄的,等吃的时候在滚水里烫下或直接放在粥里就可以食用。
考卷发下来,周中戴上口罩仔细地阅读一遍,在肚内打着腹稿,因有三天的时间,周中也不急。先把试卷好好的收起来再用油纸包裹放在考篮内,才生火熬粥。
按周中自己的想法,这些连考三天的考试那里是考的学问,是考的运道,体质以及在狭小空间的抗压能力。
虽说臭气熏天,周中戴了口罩在奋笔急书,这是第三天,太阳落山前得出贡院。先是白纸上打草稿,又看过一遍,做了一些修改以及需要避讳的字,才认真地抄在考卷上。交了考卷,周中呼出一口气,扯了口罩,臭气扑来,熏的周中直恶气,险些给晕倒,拿了考篮,扶着墙往贡院走去。路上遇着齐顺和白三望,两人虽面如白纸,人倒撑的住,急忙一人扶了周中手臂,出了贡院。
院中的一群男丁早早守在贡院门口,看着齐顺和白三望步履维艰地扶着周中出来。几人赶紧冲上去,扶的扶的,背的背的,抬的抬的,把三人弄上了马车,往院子赶去,周中三人足足睡了一日才醒转。过了一日又要进贡院,第二场依然是臭号,周中心中骂了一声娘。好在有了上次的经验,周中几乎没有取下过口罩。
待第三场的时候,面对着臭号,周中已没有甚想法。早早地打好草稿用油纸裹好收起来,等着次日誊抄,以便第三日早早地交卷早早地出去。
天刚入黑,周中就早早地上床歇息,已考了两场,周中实有些疲惫,准备养足精神明儿再细细地检查一会。睡得正酣,耳边传来啼哭声,“娘,我……一定会考中进士给你……撑腰。”
周中一惊,陡然坐了起来,四下望望,又侧耳听去,原来是隔壁的号房里的人在说梦话。
“娘……你别怕……儿子孝顺你……儿子会比那人当更大的官……让你在家里挺直腰板……谁也不敢欺负你……”
周中叹息一声,慢慢地躺了回去。次日周中醒的极晚,在周围饭菜的味道中醒来。周中起来后煮了粥,大概因为昨晚那梦话,周中对旁边的人多有注意。一个二十五六的文弱书生,一张脸极其消瘦,周中又叹了一声,怕他紧张过度,反而把文章做差了,递过去好几张薄荷叶,“薄荷叶,醒神的。”
愣了好一会,那人才接过道了一声谢。
转眼三天过去,这次周中已没甚力气,是让人抬着出的贡院。周秀慌了,直接背着周中去了医馆,等大夫说没事只是好好歇息就好,才回了家去。周中足足睡了一天方醒来,一醒来周中直叫饿。喝着早就准备好的米粥,周中心中叹道,现代的无论那一场考试都比不上古代的考试,简直要把皮给脱了一层。倘若没中,三年后又得脱一层,周中感慨了又感慨。
会试榜单出来,周中一如既往在家稳坐钓鱼台,还劝着齐顺和白三望留下来,“中不中,都在榜上,不急不急。”
看着两人双手都攥的紧紧的,周中又打趣道:“莫非两位世侄想要去当那榜下婿?”
京城多有家丁在榜下守候,看着上榜的年轻进士问一声是否婚配,若回答是无,立时要被人抢了去。
齐顺和白三望让周中这一打趣,立时面红耳赤,说不得话来,白三望尚好,口中喃喃道:“娶妻当求贤,孝顺家中父母。”
“爹,你中了,你中了。”周秀赤着脚冲了进来,一张脸兴奋的通红,“爹,你第二十名。”
周中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里转着圈。
齐顺和白三望连声恭喜周中,又眼巴巴地看着周秀。
第四十三章
周秀挠挠头, 实诚地道:“两位秀才公,我不知道哩。”
话音刚落, 院子里响起白家两兄弟的声音,“三望,你中了。”
“哥, 你中了。”
紧接着又是急促的脚步声冲进院子,喘着粗气的声音,“顺啊, 你中了, 你中了……第二百九十六名。”
齐顺和白三望呆立片刻, 两人同时仰天哈哈大笑, 齐顺更是跑进院子里,跳着蹦着,“我中了, 我是进士了,我中了,我是进士了……”
到最后齐顺在院子里跑起圈圈来, 十来步大小的院子, 须臾, 齐顺转跑了几十圈。周中赶紧道:“快拦住他,别再转了, 再转下去头都晕了。”
陪着转圈的齐家和白家兄弟, 忙停了脚步,要去拦齐顺。他们自己也跟着转了好些圈, 早已眼花头晕,那能去拦阻别人。还是周秀上前把齐顺拦腰扛起,放在明间的椅子上。
周中看着旁边椅子端坐的如青松般的白三望,庆幸道,还好只有一个范进。
可周中的庆幸还没落地,就见白三望一张微黑的脸上布满满满的笑,只是那笑跟巷口的那个傻子也似。
一个院子,三个进士,二个范进。
周中肚内腹诽一回,走到白三望身边一声猛吼,“白三望。”又侧声朝着齐顺也是一声狮吼。
两人皆心神一震,想着刚才行径,两人不禁有些窘意,抬眼看着依旧面若淡水的周中,敬佩油然而生。
周中尚不知两人生了敬佩之心,见两人眼神清明,道:“别忘了还有殿试,虽说不会黜落,但殿试文章写的好,名次却会有变动的。”
闻言,两人遂打起精神,尤其是白三望这个孙三,摩拳抆掌,誓要前进几名。
俄倾两人各自回了房,拿起书本看起来。
院中的四个汉子面面相覤,这不是中了么?咋还要看书呢?好在他们不懂却也知道看书是大事,一个个地俱屏了气息。
三日后文华殿上,三百名举子端坐于殿中挥笔急书。
殿上景仁帝看着下面三百名举子,偶尔起身往殿内巡视一周。
周中会试第二十名,位置比较靠前,景仁帝稍一偏头就看到他。周中那会正忙着写文,只是感觉有人在看他,只是他一心顾着写文,头也没抬。虽然他没抬头,可景仁帝高着上方,仍把他面容看得清楚,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景仁帝心中有些诧异,又抬眼把殿内三百名举子俱看了一遍。
虽说周中自考中秀才后就刻意注重保养,可乡下人家手中银钱有限,那里有燕窝可以天天吃,且为着周举甚是操心,在黔州城时读书又苦日夜读,五十三的年纪看起来也有五十出头。
满殿中多是三十四十的举子,周中在其中可不是打眼的很。
景仁帝命人拿来周中的履历,看到周中五十岁时才中的秀才,景仁帝心中一动,他也是五十年登基为帝,一时心下颇多感慨。
景仁帝如今年逾五十六,六年前满朝文武谁也不曾想到这位曾经的平王能坐上这把椅子,连景仁帝自个儿也没想到,那把龙椅会捧到了他面前。
他母亲曾是东宫的一个宫女,家中是京城外的农户。一次偶然的机会得了先帝的临幸,不过一个小宫女,先帝转眼抛至脑后。可她运道好,一次就怀有龙嗣生下龙子。当时生为太子的先帝尚未有儿子,作为长子又是唯一的儿子,理应受尽宠爱,偏先帝不喜不说还甚是厌恶,厌恶景仁帝占了他嫡子的长子之位,也为此,景仁帝的母亲孙宫女即便生下先帝当时唯一的儿子也没受到封赏,依旧是那个做着洒扫的小宫女。
因这份厌恶,景仁帝和他母亲平平安安地活在后宫,即便活的像个透明人,却好好的活着。
景仁帝到二十五上头,尚未行及冠礼,也没人给他安排亲事。还是为着后面的皇子成亲,才匆匆给他行了冠礼,又指了国子监家的闺女给他。
成了亲就是成人,自是不能再住在宫里。先帝随意指了处宅子,封了他平王。自此平王窝在平王府,活的像他母亲,在京中都无人知晓。
也正是因为平王母族卑微,母亲又是宫女出身且不受先帝宠爱,其他诸皇子皆不拿他当会事。景仁帝也自知自己的身份,从来没有起过那心思,连想都不曾想过,老老实实的守着平王府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