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间,回声‘荡’漾。宛若地狱里的恶鬼,全都钻了出来,对着天空的圆月载歌载舞!
注1:狈,传说中的一种生物,似狼但前‘腿’短。需要由狼背负着前行。但狈的狡诈胜过狐狸,可以帮助狼王指挥狼群,更好地扑杀猎物。所以狼群中有了狈之后,就能迅速发展壮大。
注2:王猛是前秦苻坚的丞相。张元是西夏的国相。二人都在入侵者帐下,建立了赫赫功劳。
第六十六章 秋露 上
“轰隆隆。”山脚下非常遥远的地方,忽然响起了一记闷雷,不是非常洪亮,却令天地间的鬼哭狼嚎嘎然而止。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更多的雷声,接踵而来,将脚下大地炸得微微颤动。
暗黄色的光芒闪烁,然后是诡异的猩红,距离杨完者等人至少在七八里外,却让在场的大小祭司、头人、寨主、洞主们个个脸色一片铁青。
方圆五里,大大小小的丘陵顶,篝火旁,无数山民们来回跑动,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更不知道忽然炸响的雷声背后,隐藏着多少大军。
山脚下响得不是雷,而是红巾军所惯用的火炮,最近两年来,在跟红巾军交手之时,山民们已经熟悉了那种火光和声音。
然而,以前却没有任何一支红巾贼,会在双方尚未正式发生接触之时,集中起如此多的火炮狂轰滥炸,除非他们手中的银子和铜钱多得都花不完。
这世上,手中银子和铜钱多到花不完地步的红巾贼,只有一家,那就是淮扬朱屠户。
朱屠户盯上大伙了,居然趁着大伙举行拜月祭奠时,星夜来袭。
“大伙不要着急,这是白起岭,他一时半会儿爬不上来。”就在众人被突如其来的炮声震得晕头转向之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却在杨完者脚底下迅速响起。
不算高,却难得说在了关键处,立刻,飞山蛮土司杨完者就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扯开嗓子大声重复,“吹角,告诉所有人尽管放心,敌军远着呢,甭管来得是谁,大山都是咱们的天下。”
“吹角,告诉所有人尽管放心,敌军远着呢,甭管来得是谁,大山都是咱们的天下。”
““吹角,告诉所有人尽管放心,敌军远着呢,甭管来得是谁,大山都是咱们的天下。”
数百亲兵扯开嗓子重复,低沉的号角声,紧跟着响起。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如同鬼王睡醒后发出的咆哮,从一个火堆传到另外一个火堆,再由寨主、头人和祭司们的嘴巴,翻译成军令,一遍遍重复,直到传进每一名山民的耳朵。
朱屠户丧心病狂,居然仗着他手中拥有大量的火炮,选择在山区与世代靠山吃山的苗军对决。
朱屠户自己找死,在山间,与山民们故乡几乎一模一样的山间,平地人怎么可能是大伙的对手,要知道,大伙从会走路时,就在翻山越岭,而平地人,连爬个缓坡都要上气不接下气。
很快,一座座山丘上的苗军将士,就恢复了冷静,然后在队伍中的麻线、小锣们的呵斥下,开始向各自的头人身边集结,而整个苗军的主心骨儿,浙西宣慰使杨完者也更加镇定自若,手搭凉棚向着炮声起处又扫了几眼,然后大声询问“李才富,那边山脚下是谁的驻地,手下有多少牤子。”
“大王,挨炮那疙瘩应该是东溪十六寨石猛土司的驻地。”副万户李才富立刻跳起来,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语气回应,“据我上次清点,他麾下还有三千多牤子,个个都能在石头上健步如飞,多顶一会儿没任何问题。”
他出身于山瑶,祖先乃是蚩尤天王的长子,而东溪蛮却是虫子所生,天生愚昧低贱,双方的族人们,平时只要靠得近了,就经常会发生冲突,并且大多数时候,都是体魄更为结实的东溪蛮笑到最后,所以,看到先挨炮轰的是石猛的营地,李才富心中就说不出的高兴。
“嗯。”杨完者皱了皱眉,没有理会手下将领们的私人恩怨,事实上,让不同的山民之间保持一定激烈程度的摩抆,是他独创的驭下之道,否则,万一有几家土司偷偷联合起来,他的宣慰使权威,就会受到直接威胁,“距离石猛最近的是谁,各自麾下有多少牤子。”
“应该是八达土司和蓝脸土司,他们所驻扎的山头跟石猛土司的几座山头紧邻着,各自麾下的牤子数,大概是两千出头。”李才富虽然心胸狭窄,但本事却不差,不做任何耽搁,随口就报出了精确答案。
“通泰,立刻派人去传令。”杨完者点点头,迅速做出决断,“让八达土司和蓝脸土司立刻整队,举起火把向敌军两侧迂回,如遇阻拦,则自行决定是战是撤。”
“是。”副万户杨通泰大声答应着,从自家哥哥的亲兵手里接过两支令箭,但是,他却没有立刻动身,皱着眉头想了想,低声提醒,“八达和蓝脸都奸得很,您让他们自行决定”
“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出多大力气。”杨完者看了自家弟弟一眼,本着培养人才的想法,非常耐心地解释,“黑灯瞎火的,你以为朱屠户的兵马,敢一口气杀到咱们跟前来么,他就不怕咱们布下天罗地网,无非仗着手中火炮多,想先声夺人而已,咱们偏不信这个邪,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哥高明。”杨通泰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多问,拎起令箭转身就走。
“万竹台、土地庙、老虎岭,再加上一个紫云丘,奶奶的,他朱屠户竟以为老子是吓大的,跟老子玩这种敲山震虎的花招。”杨完者继续望着炮声响起的方向,手指曲曲伸伸,虽然率部进入白起岭群山,是为了暂避淮安军的锋樱,然后再找机会断起粮道,但他也不是对淮安军主动打上门来的情况毫无准备,脚下方圆二十里范围内的大小丘陵,断壁和水源,他都提前派人探查得清清楚楚,并且还为了方便起见,给每一处要地都重新命了名。
今夜,这些准备都派上了用场,作为外围防御力量的东溪蛮,驻扎于万竹台,过了万竹台再上一个五百步高的山坡,才是土地庙,而老虎岭则又在土地庙的后上方三百步左右,然后再爬一千二百多步才爬到他的中军帐,白起岭紫云丘。
换句话说,如果淮安军从目前炮弹炸裂的位置,杀到他的脚下,至少需要爬两千步的山,即便有当地人带路,爬过这六、七里的山坡,也得花费一个多时辰,而届时,淮安军将士早就累得两腿发软,怎么可能还有力气向苗军发起攻击,。
任何稍有用兵常识的人,都不会这么做,除非朱屠户真是一个疯子,而哪怕他真是一个疯子,真的能杀到脚下来,自己麾下这数千亲信以逸待劳,也能打得他溃不成军。
想到这儿,杨完者心中愈发安定,先看了一眼自己的军师张昱,然后大声调兵遣将:“肖玉、蒋英、刘震,李福,你们四个,各自回去约束麾下诸头人,不要恐慌,也不要乱动,原地休息,等待中军这边的号令。”
“诺。”被他点到名字的四员重将齐声答应,然后带着各自的亲兵,走向周围的各寨主、洞主们的驻地。
“通知、才富,你们两个也下去整兵,把各自手下的人马推进到那个位置。”杨完者想了想,又伸手指向自己脚下大约三四百步远的半山腰,“卡住那里,然后原地休息,养精蓄锐,东溪、蓝脸和八达他们,只能做杂兵用,北山、白皮和九寨的牤子,也只适合做偏师,真的关键时刻,恐怕还是得咱们自己的弟兄顶上去。”
“是,我们明白。”杨完者的另一个弟弟杨通知,绝对嫡系心腹李才富两个,用力点头,随即接过将令,各自去移动队伍。
“葫芦、猛子、草狼,你们几个辛苦些,去给南岸土司,红林土司和鸟巢洞主传令,让他们等天色微明之后,立刻绕向白马河方向,给我从身后把朱屠户的退路卡死。”
“蚱蜢、缺翎、山猪,你们三个去噜噜土司那边,告诉他说,两家联姻的事情我答应了,等打完了这仗,他的儿子就可以上门迎娶我的女儿,但是明天太阳出来之后,他得立刻给我杀到土地庙前,老子就在紫云岭这看着他。”
“李珲、杨玄、黄风,你们把火炮给我架起来,对准土地庙那,如果淮贼杀到那边,就居高临下给我轰。”
“冯安、洗良、秦无运,你们”
一道道命令从杨完者嘴里传出,然后由左右亲信,快速翻山越岭,传到周围各处头人、寨主之手。
号角、锣鼓、还有灯光,所有能在夜间使用的联系方式,也被杨完者身边的亲兵们,迅速利用了起来,知会驻扎在周围各处山坡上的苗兵们,不必过分紧张,原地继续休息,等待中军的进一步指挥。
因为并非蒙元朝廷的正式官兵,苗军在组建时,起指挥结构,完全由杨氏父子自行决定,而父子二人又难得的文武双全,思路开明,在参考了各地官军的模式之后,果断根据山民们的自身特点而重新搭建了队伍。
所以苗军当中,并不像正式官兵那样,设有众多的冗余职位,只是简单地以嫡系将领约束各洞主、寨主,然后再以各洞主、寨主约束其麾下的小锣、麻杆和牤子,虽然有失粗疏,却足够清晰明了,甚至某些寨主和洞主,本身就兼任小锣、麻杆,更是令军令的完成效率,成倍地得到了提高。
临近中军的各处山头,在传令亲兵没抵达之前,就快速安稳了下来,稍微远一些的山头,听到中军处一直有不疾不徐的号角声传来,看到显示一切平安的灯光信号,也慢慢恢复了秩序,不再因为隔着好几里远的炮声,而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