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瑛没有出声,赫连铖让大虞百姓给太皇太后服丧三年,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这大虞天下是赫连铖的,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灵慧公主见她不说话,抱怨了两声:“瑛妹,你也太不问世事了。”
“慧姐姐,我们着急有什么用?反正这事儿是皇上做决定。”慕瑛拉着灵慧公主的手往一旁走:“来,我教你画牡丹。”
慕瑛知道灵慧公主可能有些想要她去劝赫连铖的意思,好不容易用旁的法子打发掉了,可今晚还是没有躲得过去,太后娘娘亲自来找自己了。
她只不过是那次劝着赫连铖用了膳食而已,为何大家就全将她看成能影响赫连铖决定之人?赫连铖下令举国服丧三年,那是出于他对太皇太后的孝心,若是自己劝他改了这诏令,只怕他震怒之下会对自己严加惩罚。
已经有几年没有被赫连铖责罚过,她一点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可是太后娘娘开了口,慕瑛觉得自己可能无法拒绝。
“瑛姐姐,咱们一道去劝劝皇兄罢。”赫连毓在一旁急急忙忙的说,满脸热切:“一起一起去,好不好?”
“阿瑛,这国丧三年绝非小事,这造成的后果你应该也知晓,这样下去,百姓肯定会不满皇上,朝野多有议论,对于皇上不是一件好事。”高太后和蔼的看着慕瑛,一副谆谆善诱的口气:“阿瑛,为了这天下苍生,你也该去进言才是。”
“这……”慕瑛为难的看了高太后一眼,国丧三年,会有什么后果,她如何不知!可她却一点也不想去面对赫连铖那悲伤的脸,每次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就会想起自己母亲过世的情景来,忍不住会要心痛好些时候。
“阿瑛,别想这么多了,你去罢,我已经叮嘱毓儿,在外边让他担了这个说客的名声,万寿宫那边,我已经让江六都打点妥当,宫内不会有人议论到你的。”
慕瑛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被逼到了一个路口,尽管她不想走那条路,可还是得一步一步被赶着走下去。
赫连毓是真心实意欢喜的,他伴着慕瑛朝万寿宫走,一边不住的感谢她:“瑛姐姐,要是咱们能劝得动皇兄,那可是为天下黎民做了一件大好事。”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奕奕有神,就如那被打磨得分外圆润的宝石,在这暗黑的夜色里,被长廊下垂下的宫灯照着,依旧那般明亮。
慕瑛轻轻喟叹了一声,在这深宫里,能保持这么一份纯真的赤子之心,也真真难得,也不知道十年之后,太原王会是怎么一番模样?还会不会如现在一般纯善?
天空中有一轮圆月,今日十六,月亮似乎比昨日还圆,可那颜色却有些惨淡,瞧上去有些不胜萧瑟之感,月亮里有一团黑影,据说那是嫦娥抱着兔子在朝人间张望,也不知道她究竟可看到了被她抛在人间的夫君。
万寿宫外边两盏白皮灯笼,里边的明烛烧得很亮,门边露出了江小春半张脸孔。
“太原王,瑛小姐,你们跟我从这边来。”江小春压低了声音,领着赫连毓与慕瑛沿着墙往右边走,慕瑛朝草坪那边看了看,灵堂远远望去一片骇人的白色,烟雾不住的朝夜空上升腾,一阵念诵经文的声音慢慢的传了过来,夹杂着梵唱声声,有一种让人全身放松的感觉。
江小春领着他们两人走到了后边一进屋子,江六正站在走廊下张望,见着赫连毓与慕瑛走过来,慌忙快走了几步:“太原王,瑛小姐。”
“我皇兄呢?”赫连毓看了看,有一间屋子透出些微黄的光。
“皇上哭累了,在里头歇息。”江六引着两人朝那边走:“太原王与瑛小姐好好劝劝皇上罢,唉,太傅大人都快急出病来了。”
门轻轻被推开了一条缝,慕瑛听到里边传来赫连铖的声音:“江六,谁过来了?”
江六尖着声音道:“回皇上话,太原王与瑛小姐在外头呢。”
“让慕瑛进来。”
慕瑛的心跳得很快,她看了看赫连铖,又看了看江六,两个人都眼巴巴的望着她。
“瑛姐姐。”赫连毓可怜巴巴道:“皇兄不要我进去,我在门口等你,若是我皇兄有什么不对,你喊毓弟便是。”
“瑛小姐,进去罢。”江六在一旁低声道:“皇上……已经有好几晚没合过眼了,还请你好好劝劝他。”
慕瑛心中略略挣扎了下,伸出手推开门,慢慢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整洁,赫连铖坐在桌子旁边,头低低的垂着,似乎已经入睡,但从那紊乱的呼吸能看得出来,他此时很清醒。
“皇上。”慕瑛低声喊了一句,刚刚准备行礼,没想到忽然赫连铖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慕瑛,来陪陪朕。”
慕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落入了一个怀抱,她用手用力推挡,可却架不住赫连铖用上了全身力气。就在她准备叫喊的时候,耳畔传来一个带着苦涩的声音:“慕瑛,别这样,朕知是想要你陪在身边,就那么一阵子。”
她抬起头来,望见了一双眼睛,里边布满了血丝。
☆、第 52 章
温暖的气息一波一波的袭了过来,如大海里阵阵波浪,她正在那波浪的中央,四处望不到陆地的边缘。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块木板,她猛的抓住,抱着那块木板,任凭它带着自己在巨浪中行进,不再去想别的事情。
“慕瑛,皇祖母明日就要走了,朕好舍不得她。”赫连铖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抆着她的额头,似乎要从她身上得到慰借一般:“你知道吗,皇祖母走了以后后,有些话我要跟谁说才好?”
心中一颤,慕瑛无言以对,没想到赫连铖对于这个寂寞的深宫竟然如此害怕,可他还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呢,这种外表看不出来的恐惧会在他心中深深扎根,一遇到什么诱发他的事情,就会猛然爆发出来。
就如三年前他对自己的各种惩戒。
那并不是自己得罪了他,而是他对于父亲的畏惧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慕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起了这次回宫的种种,一个月了,赫连铖还没有来找过自己的麻烦,相反的,他仿佛对自己态度友好了许多,甚至愿意听从自己的劝告,将内心深处最脆弱的一面表露给自己。
他是想要在深宫里寻找一个像他一样孤独的人罢,慕瑛忽然有一种深深的同情,他与自己,何尝不是同一类人呢。
抬头看了看赫连铖,短短的十来天他已经消瘦了不少,眼睛干涩无神,里边省满着绝望与悲哀。慕瑛轻轻抬手,用衣袖抆了抆赫连铖的脸:“皇上,太皇太后虽然已经去了,可她肯定会不时来看你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若是你活得不开心不快活,只怕太皇太后心中也会难过呢。”
“皇祖母……她会回来看我?”赫连铖喃喃的问了一句,有些不敢相信。
“是。”慕瑛用力点了点头:“清凉寺的玄慈方丈告诉过我,每个死去的人心里都会有所牵挂,他们会在极乐世界里默默的关注着她牵挂着的人,他们还会钻进我们的梦里来与我们相会。”
赫连铖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我这些晚上都梦到了皇祖母!”
“是啊!那是太皇太后舍不得你,特地过来看你。”慕瑛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有时还会梦见我的母亲呢。”
三年之前,慕瑛经常梦到慕夫人,可是慢慢的,她梦见母亲的次数越来越少,这让她有些惶恐,生怕慕夫人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她。今日提起这事,心底里一阵酸痛,喉咙似乎被人卡住,说不出话来。
赫连铖低头看见她泪眼朦胧,吃了一惊:“慕瑛,你怎么哭了?”他举起手来摸到了自己的中衣里边掏出了一块帕子:“朕给你来抆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