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扬州,还有不多天就回京了,”行军下榻的民居中,朱高煦按捺着心中的亢奋躁动,对身边的朱高燧道:“真迫不及待看老大倒霉的样子了。”
“呵呵,”朱高燧望着院中的柿子树,幽幽道:“听说老大在京城,安排了盛大的迎接仪式,到时候不仅我大明的公卿大臣,还有各国使节都要到燕子矶迎接,他定是想让父皇碍于面子,不能马上发作,然后再私下请罪。”
“想得倒美。”朱高煦快意笑道:“却不料这些天纪纲给他下得烂药,已经让父皇想杀他的念头都有了,他拖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么?”
“也是。”朱高燧不禁笑道:“二哥当初拉拢纪纲,虽然是一步险棋,但确实很妙啊。”他们想要害谁都不用自己动手,纪纲这条疯狗就连太子也敢咬!皇帝让他汇报太子这段时间的行为,他便说太子很仁厚,不肯让老百姓负担过重,把年初规定预征的皇粮减半,还不肯全力进剿山西的白莲教,让军队保持克制,以免伤及无辜;他又说太子对官员的任免很用心,半年时间换了很多朝廷和地方的官员;还说太子又选了一批美女进宫,还找方士要春药……
纪纲专业黑人十几年,当然不会凭空诽谤,他的黑材料都是有凭有据的……皇帝远征大漠,和国内几乎断了联系,国政大事只能由监国的太子独断,朱高炽每天处理那么多政务、说那么多话,虽然九十九件、九十九句都无可挑剔,但总有那么一件半件、一句半句让皇帝感觉不舒服,纪纲便把这些挑出来呈给朱棣。
皇帝已经先入为主,觉着太子良心大大地坏了,自然对这些诋毁深信不疑,这才对太子动了杀心……
在朱高煦和朱高燧看来,太子和太子党覆灭,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朱高煦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庆祝了。
还是朱高燧让他千万稳住,别在最后时刻犯了错,要是功亏一篑就太可惜了。
“你说得对。”朱高煦也看着窗外已经熟透的柿子树,咧嘴笑道:“咱们得装出很震惊的样子,说不得,还得学老大假惺惺一番。”
“二哥说的对。”朱高燧抿嘴笑道:“老大不就是最爱这一招么,咱们这次也有样学样。”
“父皇,请饶了二哥吧……”朱高煦压抑着大笑的冲动,学着朱高炽的声音,闷声来:“他怎么说他也是我兄长啊,您就饶他一命吧!”
“就是这样。”朱高燧笑着点点头,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这是当初老大为他求情时的话,朱高煦拿来说笑,岂不是连他一起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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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边兄弟俩胜券在握,志得意满,这边他们侄子自然面如黑铁……虽然朱瞻基的脸本来就是黑的。
听了从京城赶来的二黑的密报,朱瞻基眉头紧锁,盯着那张跟自己差不多黑的脸膛,要不是因为他是王贤的生死兄弟,太孙殿下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坑自己了。“军师怎么会出这种主意?我父亲现在自辩都来不及,还自己给自己泼脏水,这不是活腻了么?!你不是在胡说吧!”
“这种事,臣岂敢胡说。”二黑瞪大眼道:“我家大人说为今百计不通,唯有苦肉计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那是肯定的,后生就未必了。”朱瞻基心里火烧火燎,暗道王贤这出的什么主意?“现在我二叔三叔在说我父亲坏话,纪纲也在说我父亲坏话,我父亲要是自己再犯错,可真是没救了!。”
“我家大人说,”二黑面色凝重道:“一个人吃一碗饭就饱了,吃两碗饭就撑了,吃三碗饭就会涨破肚子而死,这叫过犹不及……”
“过犹不及?!”朱瞻基天性聪颖,只是身在局中,吓得失了算计,让二黑这么一说,他有些明悟了,背着手缓缓踱步半晌道:“军师的意思是,让我父亲犯个不可能犯的错,教我皇爷爷疑心是有人在害他?”说着眼前一亮,双手相击道:“一旦有了这份疑心,皇爷爷便可能重新审视他们给我父亲罗列的罪名,只要皇爷爷冷静下来,那么一切还有可为!”
“是啊。”见太孙终于明白了,二黑使劲点头道:“这就好比我们在衙门里,有人犯了事,按例要吃棒子。若是碰到收钱的官,好办,直接送钱给大老爷就能免了。但碰到不收钱的清官,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朱瞻基追问道。
“还是送钱。”
“不是不收钱的清官么?”朱瞻基翻白眼道。
“不是送给官,是送给胥吏。”二黑道:“胥吏收了钱,就会教罪犯过堂时大声喊冤,这时胥吏便会故意装出盛气凌人的样子,大声呵斥道:‘少废话,给我老老实实地受杖!’清官通常都恨胥吏弄权,见状便以为小吏收了罪犯仇家的钱财,想要整治此人。哪会让胥吏得逞,反而会从轻发落了罪犯。”
朱瞻基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公门里有这么多花花道道,但转念一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