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音这次被剑魔伤得不轻。她还有力气回到洞府,没像原主那样直接被打死,全是仗着如今练气四层的微薄修为。
坐在椅子上,费力地解开衣带,低头看了看手臂和胸前的伤口,剑魔的剑气锐利无比,她身上无数伤口都是皮开肉绽,狰狞极了。
鲜血不断涌出来,陆沉音自己看着都觉得吓人,但其实疼也没很疼,大概是疼习惯了,没什么感觉了
这样想着,她衣衫不整地翻出白檀之前给的续源丹,满怀希冀地吃了一颗,再低头去观察伤口,伤口倒是有慢慢止血,可更多效果却是没了。
有点迟疑地又吃了一颗,伤口慢慢像是要结痂,可还没真的结痂,就又一次裂开了。
这二次伤害直接让陆沉音疼得闷哼出声,她半趴在身旁的桌子上,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
门在这时候被敲响,陆沉音艰难地投去视线,看见了倒映在门上的修长身影。
虽然只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但不妨碍她看出那是谁。
动作勉强地将衣带拉好,随意扯了扯领口,陆沉音吸了口气,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师父有事儿吗”她仰起头问。
宿修宁站在门外,他如凛冬冷月的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静静看了一会,神色不动毫厘道“剑魔的剑气里有魔气,续源丹对这类伤口无效。”
陆沉音愣了愣才说“原来是这样。”
坦白说,陆沉音目前的状况真的说不上好,身上的伤口又开始冒血了,满屋子都是血腥味,她自己闻起来都很浓重,更别说宿修宁了。
她张口想说什么,但宿修宁先开口了。
“为师替你疗伤。”
他也不等她回答,直接越过她进了房间。
陆沉音缓缓转过身,注视着他落座于另一把椅子上,眨了眨眼,关好门走了过去。
她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两人之间隔着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距离很安全。
但没安全多久,宿修宁很快说“坐到我面前来。”
陆沉音飞快地瞟了他一眼,顺从地搬了椅子坐到他面前。
她脸色很难看,因为疼痛而出了不少冷汗,身上白色的衣裙几乎被血洇透,宿修宁的视线始终定在她身上,等她坐好之后,便立刻开始给她疗伤。
他眼神专注,薄唇如剑刃,如玉不染尘的一双手化出柔和的清光笼罩着她全身,陆沉音只觉痛意立刻减少了七分,哪怕没撩开衣服看,也能感知到身上的伤口在愈合。
宿修宁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身上,她的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他脸上。到了此刻,他依然没什么过多表情,除了严肃、认真之类的,再也看不出别的。
他那双眼睛是真的好看,如蕴山河星月,流光溢彩,深邃攫魂。看着这双眼睛,让人根本记不起去疼了,效果堪比麻醉。
她好像也的确是被麻醉了,明知不应该,不合礼数,还是错不开视线地望着他。
“对不起。”
很突然的,宿修宁说了这么三个字,听得陆沉音惊愕怔愣。
“你说什么”她没什么血色的唇微微开合,声音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宿修宁何等修为,再小的声音他也能听见,他依然在为她疗伤,回答她的话时一如既往的面不改色“因为我的判断失误,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对不起。”
陆沉音没想过宿修宁会道歉。
他其实没必要道歉,她受伤的根本是因为她误入了结界。
可他还是道歉了,那样一个高高在上如坐云端的人,给她道歉了。
陆沉音心里滋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她眼睛红了红,却没有哭,而是笑了。
“师父。”她哑着嗓子,见他在疗伤中抬头看了她一眼,和他对视几息后,轻声说,“该道歉的人不是你,是我。”
她注意到他转开了视线,望向了其他地方,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是我不该把师父想成那般狭隘的人,因为我犯了错便不顾我的安慰。师父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清风明月,我不该将俗世里的念头拿来污染师父。”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得有些歉然“其实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从来没说出来过,也没人可以说,但我今天想告诉师父。”她垂下眼,睫羽颤动,气息微薄道,“我总会想起掌门师伯来送辟谷丹那个晚上,他到了这里脱口便要把我带走,说什么还来得及。我那时虽没表现出什么,但其实还是很介意的。”
或许是这一刻气氛太温柔了,或许是这一刻宿修宁好像太亲切了,她像解开了某些枷锁,控制不住地将藏在心底的话全说了出来。
“我之前一直以为,不管我之前经历过什么,只要拜入师父门下,就相当于有个家了,可掌门师伯的话让我意识到,并不是这样的。”
她说得专心,没注意到宿修宁已经停下了手,她苍白着一张脸,头微微低着。
“我那时就明白,只要师父不喜欢我,或者我哪里犯了忌讳,就可以随时被送走,被抛弃”她的音调有些模糊,带着些难言的怅然,“我发现我的位置不是无可取代的,所以早上师父说我太慢了,我心里就很慌张。”
双手交握,陆沉音凝着自己的手,随着说得话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轻。
“我当时想要更努力一点,让师父看到我的进步,让你认可我。我去追那团黑气,也是存了想要表现的心思,想让你看到我不是那么没用的,可我弄巧成拙了。”她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我现在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她抬起眼,撞进了宿修宁温文中夹杂冰冷的眼睛,轻飘飘地说“师父若是觉得烦,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总之你别放在心上。我以后不会乱来了,你别”她再次垂下眼,紧握着拳道,“你别不要我。”
茫茫人海,也不知何处才是真正的归处,本来在自己的世界生活得好好的,突然就到了这里,被人赶走,被人排挤,被人猜疑,好不容易为自己争取到了变好的机会,又忽然发现这也不是绝对的,也是可能被摒弃的,当时陆沉音眼都没眨一下,可她真的就不在意吗
她在意的,她反而非常在意。她付出了那么多,不过想要一份安稳罢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平静生活有那么一瞬间让她以为自己得到了,可早上宿修宁三个字“太慢了”,再次把她打回原形。
于是她冲动了,闯祸了,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