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31(1 / 2)

月琴见她这个模样, 不仅眉头皱得更紧,就连眼神都更严厉了一些。不耐烦的追问,“问你话呢, 赶紧说啊。”

红妹被月琴吓了一跳, 这才怯怯的看着月琴小心翼翼的开口,“其他人、其他人不在厨房”

“在”红妹支吾着。

正当她又要被月琴吼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便从一边传了过来。

“太太你也别吼红妹了,她一个小孩子哪里好意思说呢”

这话出口月琴和红妹都朝声音处看去,一眼便见一五十出头的妇人,一面整理着头发, 一面慢吞吞的走进大厅。慢悠悠的将头发随意的挽好后,这才放下手冲月琴欠了欠身。

喊了声“太太早”后, 又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月琴见她懒散的样子, 立刻气不打一处来,皱着眉瞪着她沉声开口,“王妈, 你这是什么意思”

“啊”被叫王妈的妇人听了, 脸上表情错愕了一下后这才看向月琴, 满脸疑惑的说,“太太,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啊”

月琴听了只觉得胸口一堵, 憋了会儿气这才又指着红妹说, “为什么厨房是红妹在帮忙还有,我刚才叫了半天怎么没人来你们都干嘛去了”

王妈听完月琴的话后, 立刻拍了大腿“哎呀”了一声,满脸愁苦眼神奸猾的回答,“这不能怪我们啊太太, 这大家没按时收到工钱,自然心里会不舒服,这心里不舒服干起活儿来自然也就慢了一点儿、迟钝了一点儿。也很正常嘛”

王妈说完还特别不要脸的双手抄在袖子里,裂开嘴冲月琴露出一口黄牙,笑嘻嘻的。

可把月琴恶心坏了。

但还不等月琴开口说什么,王妈又一扭头看向红妹,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后,盯着红妹冷笑着说,“不过红妹就不一样了。年纪小无牵无挂的,不像我们这些人上有老人要养,下有儿女要教。别说是没给工钱了,就算稍微晚几天,家里都要揭不开锅啊”

“哪儿像红妹,经常跟着小姐出去,肯定在外面已经吃过不少好东西了吧”

“我我没有”王妈一番阴阳怪气下来,立刻让红妹委屈得不行。她突然就想到之前李婉宜让自己拿着东西站在德大门口的事了。

甚至不允许自己站在阴凉处。

她只是想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已,想尽自己的本分,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被针对了红妹不仅想不通,还越想越委屈,胸膛剧烈起伏的时候眼泪一下子便滚了下来。

王妈见了立刻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哎哟哟”了几声,退开一步后嫌弃的说,“真是丫头身子小姐心呢随便说两句就哭哼,我说红妹啊,像你这样的就不该来当什么下人,这点儿气都受不了可怎么行呢”

“哎哟,瞧我在胡说什么。”王妈恍然,轻拍了下手后又笑着换了说辞,“刚才当然没人给你气受了,难道红妹你哭也是因为没拿到工钱吗哎哟哟,那是应该哭一哭的,毕竟太太就站在这儿嘛。来来来,快站在太太面前哭,说不定就大发慈悲可怜可怜,给我们发工钱了。”

王妈一面说着,一面一把抓了红妹的胳膊,将她扯到月琴的面前,笑嘻嘻的摇晃了她两把说,“哭快哭啊”

这还不算完,甚至狠狠的揪了红妹的胳膊两下。惹得红妹痛呼,一把捂住被揪的地方。

眼泪也跟着又滚了下来。

“哎你”月琴见红妹当着自己的面被王妈欺负,有些不忍但更多的却觉得自己权威被挑战的愤怒,她瞪向王妈,想骂却觉无论是骂什么,面对王妈这泼皮无赖的脸,也只是徒劳。

估计一拳头打到棉花里不仅不会觉得爽快,还特感憋屈。

所以她强压了心中怒火,忍着气对王妈沉声说,“我说过了,你们的工钱只是晚几天发。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实在顾不上你们。等过几天,我一准把钱给你们。”

“哦,那我还得谢谢太太您了”王妈不以为然,看着手指甲眼皮子都不太一下的欠了欠身。

这态度又把月琴气得够呛。

但又实在没办法,干脆一扭头看向红妹说,“红妹。去叫司机备车我要出去”

不等红妹应声,王妈便又出口说,“哎呀抱歉啊太太,车可能没法儿用了。”

“为什么”月琴皱眉看向王妈。她现在真是烦死她了,打算等过几天给了工钱就让她滚蛋

“因为没钱加油啊。”王妈说完这句话后,好像自己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一下子没忍住,随即捂着嘴“哈哈”笑了起来。

可这个模样落在月琴眼里却更是气人。

她恶狠狠的瞪了王妈一眼后“哼”了一声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头也不回的说,“红妹跟我走”

被叫到名的红妹惊了一下,朝王妈看了一眼后这才“哎”了一声,忙解开身上的围裙,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追上月琴的脚步。

留下王妈一人站在原处,双手环肩冷眼看着月琴和红妹的背影。半响后冷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开大厅。

月琴今天和章铃约好了在德大见面,询问她让婉宜重新进书苑读书的事如何了。

所以还真没那么多时间和王妈耽误,气冲冲的便和红妹出了门。招手喊了黄包车,便让对方将他两拉到了地方。

至于家里那群消极怠工的刁奴,等她忙完婉宜的事后再慢慢处理。

哼,不就是晚了几天给工钱吗别说和宋公馆的下人比了,即便是和其他府上的比,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反倒是红妹这个小丫头,虽然蠢笨了些,但还算是个好的。

等两人到了德大,一下黄包车月琴便往德大快走。走至一半时才察觉身后异样,一扭头便发现红妹怯怯的站在那儿,不敢往里走。

月琴见了心生疑惑,又重新折返回去皱眉看着她问,“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太太,我”红妹支吾着,半响才看着月琴可怜兮兮的小声说,“太太,要不我还是站在外面等您吧”

她现在看到德大心里有些发憷。

月琴听了只觉莫名其妙,她根本不知道李婉宜对红妹做的那些事,只以为这丫头是觉得自己是乡下来的,进这么好的地方有些怕。便稍缓了口吻说,“这种地方你迟早要来的,慢慢的就熟悉了。不用怕。”

“可是”红妹还有些犹豫,但月琴却没什么耐心,不耐烦的又看了她一眼后,一面转身一面丢下一句“跟着”便直径往里走。

红妹愣了一下,实在没办法只好微咬了下唇,怯怯跟上。

等月琴进去后,侍者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周到的冲她微微欠身后开口喊人,“三姨太。”

这周到又贴心的服务,一下子缓解了一点月琴在家里受的窝囊气,心情一缓后满意的“嗯”了一声,顿了顿一面看向周围一面问侍者,“我和人约好了。”

“哦,是一位章太太吧她已经来了,也嘱咐过我们。我现在就带您过去”侍者一面说着一面侧身让出路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月琴随意的点点头,这才在侍者的带领下微仰着下巴,拿捏着气度朝前走去。

这才是她月琴该拥有的呀。

红妹站在月琴身后,从进入德大开始便手脚拘谨。但又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微长着嘴看向周围,全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丫头模样。

这里的餐具、灯罩,甚至是窗台上摆放的鲜花,铺在桌上的桌布,都是那么的精致美丽。

也难怪红妹从进来开始就看傻了眼,现在月琴都迈步往前走了,她才恍然跟上。

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后,原本刚端了红茶准备喝一口的章铃,不经意的一抬头便看见在侍者带领下走来的月琴,赶紧将红茶杯重新放回茶盘里,优雅的站起身笑迎月琴。

等她走近了才开口唤了一声“三姨太”。

月琴点点头,和章铃重新落座,带路的侍者也退下后,这才略带愧疚的开口说,“小铃,让你等久了吧出门的时候遇着点儿事,耽误了。”

“哪里,我也就比你刚到一会儿。”章铃回得谦逊,顿了顿才抬了眼皮子朝红妹看了一眼。

红妹原本就带着惊叹盯着章铃以及桌上的精致点心,所以章铃朝自己看来时一时不察,竟惊骇了一下。但下一秒便立刻回过神来,冲章铃微微欠身。

月琴自然看见了章铃的眼神,朝红妹的方向瞥了一眼后看着章铃笑着说,“才雇的小丫头,还不太懂规矩。原本是看她和婉宜差不多大,让她跟着婉宜的,但是今天一大早婉宜就不知道一个人跑哪儿去了,还不让人跟。这孩子真是的哎。”

说到后面月琴便又忍不住叹气。

倒是章铃一听她这样说,心里便大致猜到李婉宜会在哪儿了。

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后这才又开口安慰月琴说,“三姨太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说不定婉宜是去找她以前的同学玩儿了呢女生到了这个年纪是这样的,有些叛逆不喜欢人跟。我记得我以前也是。”

“是这样吗”月琴平时没什么人能陪着她说话,所以现在听章铃这样说后虽没觉出李婉宜平时有什么可以玩耍的朋友,但又因为现在对章铃信任,而显得有些盲从。

便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将话题又拉回正题上,“先别说这些了,小玲,你问得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一说到这个章铃便叹了口气,顿了顿后摇头。有些愧疚的看向月琴说,“抱歉啊三姨太,这事我没办好。我去了好几次,却连人家的门都没进便被撵出来了。”

“啊”月琴听了很是失望,顿了顿又重新打起精神看向章铃问,“那、那书苑不行,其他学校总可以吧我们也不用去那么好的学校,便宜点儿、差点儿也没关系,只要能让婉宜顺利毕业就行”

章铃听了默默摇头,顿了顿才又看向月琴真诚的看着她说,“三姨太,其实其他学校我也已经打听过了,都”

她说到这儿后住嘴,又缓缓的摇了摇头。

月琴见她这个模样这才死心,一脸愁苦没有章法的看向章铃问,“那、那现在怎么办”

她没怎么拿过注意,所以现在遇事了也下意识的只会求助别人。让别人来帮自己做主。

这种性格倒是方便了章铃。

只要再取得一些信任,掌握一些机会,到时候保证月琴和李婉宜都是掌中物而已。

章铃一面想着,但面上却不显山落水,反而和月琴一起犯愁。半响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她说,“哎呀,瞧我这脑子。三姨太,你忘记啦我上次说过,要是婉宜上不了学,我就介绍她去杂志社工作的事”

说到这儿后章铃顿了顿又一副为她们好的表情,继续和月琴商量,“现在去学校读书是行不通了,不过好在婉宜现在学的也不差。去上班了一样不能有那么多时间逛街不是虽然工资不高,但也可以当她自己的零花钱嘛。您说呢”

“这好像也不错。”月琴犹豫的点点头,顿了顿后看向章铃又问,“那能成吗”

“您放心。”章铃伸手盖在月琴的手背上,宽慰她说,“婉宜和杂志社那边,我都去替您说,相信没什么问题的。”

“那太好了。”月琴听章铃这样说,知道不用自己烦恼想办法后,大大的松了口气。顿了顿后又笑着对章铃说,“多亏你了小铃,要不是你帮忙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哎,这人一轻松反而察觉出饿了。”

月琴一面说着一面摸了摸肚子,现在才想起,从她起床到现在,竟还没吃过东西。

章铃一听月琴这么一说,立刻面露诧异,看了看红妹后又看向月琴问,“怎么三姨太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便来赴我的约了哎呀,那您得赶紧吃点儿东西才行。”

说完便朝侍者的方向抬了抬手,趁着侍者还没走近时扭头对月琴笑,“最近德大可是出了不少新品呢。不如三姨太就给我个机会,让我来请客,我们一样点一份看看这些新品”

“那怎么好意思。”月琴听了笑,“你帮我们家婉宜跑书苑,又要带她去杂志社上班,应当我来请才对。”

“三姨太这么说我就真的很不好意思了。”章铃挥挥手,显得有些惭愧,“您说的这两件事,没哪件我现在办成了,您呀就暂时把这机会让给我吧。等我办好了,再让您好好请我。”

“那好吧。”月琴笑着点点头。

正说话时侍者已经站在一边了,见两人说完话这才微微欠身。

章铃扭头看向对方,笑着说,“最近你们不是出了很多新品吗不如选几分热门的端上来让我们看个新鲜。”

侍者一听便明白,毕竟很多时候来这儿的太太小姐们图方便,也会这样点餐。

他点点头后便笑着看向月琴和章铃说,“不如我给两位太太上一份拉花卡布奇洛、竹叶水滴,再来些点心吧”

“竹叶水滴”月琴听了这名字还有些好奇,看向章铃和她笑着说,“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章铃见月琴满意,便冲侍者点点头说,“那行,暂时就这些吧。”

侍者欠身,转身去给两人准备吃的。

等吃的都端上来后不仅月琴和章铃惊讶,就连红妹都在一边探头探脑,满脸诧异。

“还真是水滴的模样啊”月琴看着眼前的食物,抬头冲章铃笑着说,“做得这么好看,倒是让人不忍心破坏了。”

“是呀,晶莹剔透的,真好看。”章铃附和着说,顿了顿抬头看向侍者笑问,“德大最近是请了新的西点师傅吗这奇思妙想的,太有意思了。”

侍者是最近德大新招进来的人,只听说过宋三姨太,却没见过本人。所以现在听章铃这样问,便立刻笑着回答说,“太太猜错了,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德大花了大价钱买到的。而想出这么多好点子的人,我要是说出来估计两位太太都认识。”

“哦”月琴也感到好奇了,和章铃互看一眼后重新看向侍者问,“那到底是谁啊”

“宋公馆的圆小姐啊。”侍者的语气特别的理所当然,甚至还带着一股子与有荣焉的自豪。却没留意到他这句话出口后,月琴和章铃脸上的笑立刻淡了下去。

尤其是月琴,脸上甚至多了点儿讪讪。

偏偏侍者还在不停的往下说,“多亏了圆小姐卖给我们德大的这些点子,今年夏天啊我们是最受欢迎的一家酒店了。好多太太小姐每次来都要点那几款,即便不吃,看着也觉得高兴啊。而且最近最火的话剧也有圆小姐的一份,真是”

巴拉巴拉巴拉,这侍者简直就像是宋圆的头号粉丝。要是章铃不打断他,估计这侍者得追溯到宋圆的“天空之境”了。

“好了好了,没问你这些。”章铃快速的瞄了月琴一眼后,扭头重新看向侍者,皱眉打断他的话后冲他挥挥手,“你下去吧,有事我们会叫你的。”

正说到兴头上的侍者听了只好闭嘴,冲两人微微欠身后这才走回原本的位置继续站着。

只是回去的路上却有些犯嘀咕。平时他说这些总能得到些小费,可这两位太太倒好,一点儿零钱都没给就把自己打发了。

啧,真是吝啬。

看样子也不是所有的富家太太都是慷慨大方的呀

侍者想到这点,又嫌弃的暗地里撇了下嘴。

但他却不知道,他离开后月琴和章铃看着桌上精致又好看的食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而红妹还一无所知的在一边兴致勃勃的说,“话剧我知道刚才那人说的话剧。最近可火了。哎呀这个圆小姐这么厉害啊”

红妹说到后面,语气中甚至多了点儿崇拜和向往,顿了顿又看向月琴好奇问,“太太,这个圆小姐您认识吗”

她家的太太也是有钱人,肯定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圆小姐吧

但红妹却不知道,她这话一出口,立刻冲周围传来几声非常轻的耻笑声。

等红妹扭头朝周围看去时,却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发出的嘲笑声。

其实月琴进来的时候便有不少人发现她了,后来侍者口若悬河说着“圆小姐如何如何”的时候,声音虽不大声,但要是下了心想听,还是能听见些许的。

再配上月琴那难看的表情,不就显得特别有意思吗

更有意思的是,这月琴带进来的乡下丫头,居然还问她“圆小姐是谁”,天呐,这是在伤口撒盐吗这简直就是捅了月琴一刀不说,还在伤口上转了一圈的节奏啊

这也太好笑了。

所以早就第一时间知道月琴被“赶”出送宋公馆,另外住在一小洋楼的众人,一点儿不吝啬自己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