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察出了宋公馆大门时, 还冲送自己出来的门房笑了笑。可惜对方并没给什么好脸色, “哼”了一声便将门关上了。
“嘿这人”徒弟见了禁不住生气, 伸手指向大门的方向想说点儿什么,但人家连机会都没给。徒弟只好憋闷的回过头来, 看向老警察, “师父,这有钱人家的下人都这么嚣张。”
“得了吧。”老警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后说, “人家为什么生气你会不知道啊。”
也是。
徒弟抓了抓头发。想起刚才宋圆说的简直堪称爆炸性的内幕,到现在依旧微微咂舌, 忍不住就看向老警察和他八卦两句,“师父, 你说刚才圆小姐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骗我们的呀”
老警察摇头, “据我观察, 不是。”
“不是”徒弟不明白的抓抓头发, 很疑惑老警察是怎么看出来的。便兴致勃勃的追问, “为什么您会觉得不是啊师父原本我都挺相信杜妈说的话了, 你居然说她没说真话。嘿我当时都愣住了, 差点就以为您是人家肚子里的蛔”
话没说完老警察便“唔”了一声扭头瞪向徒弟。
瞪得徒弟“嘿嘿”傻笑, 立刻改口,“是有天眼通、天眼通”
这还差不错。
老警察笑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又抬脚轻踢了徒弟一脚后这才继续往前走。
这一脚半点不痛,所以徒弟便连灰都懒得拍,追在老警察身边继续好奇追问,“师父, 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吧。”
“你呀以后多审几个犯人就知道了。”老警察卖关子,“这说真话和说假话,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徒弟回忆了一下宋圆和杜妈,没想出中间的差别后便继续追问老警察,“师父,您详细说说”
师父
师父跳起来就给徒弟后脑勺一巴掌,一面打一面说,“都说多遇见几个犯人就知道了还问。”
打得徒弟抱头,假意呼痛后,老警察这才没好气的收手又说,“去趟小东门,把守着孙妈他们的兄弟们都给撤回来。让全部回警局,现在全力调查章氏一家的下落。”
“哦”徒弟摸摸后脑勺,慢吞吞的应声。
正要跟上老警察时,却不想走在前面的人突然转身,一脸严肃的说了句“对了”,顿了顿又补充说,“圆小姐的事,你我一个字都不许说知道吗”
“明白。”徒弟微微点头。
另一边,宋公馆客厅内,气氛却阴郁到能滴出水来。
月琴呆呆的坐在那儿,好像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一样。李采春站在一边,左右看看后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继续站在那儿,打算在事态不对的时候出声缓颊。
秦年雅轻轻挣脱开宋穆楠,看着月琴面色愧疚,长了两次嘴才出声唤了声“月琴”顿了顿又深吸了口气说,“错的都是我,你有什么都冲我来吧。”
她话音刚落杜妈立刻大喊了一声“不是的”,快步走到秦年雅身旁,“噗通”一声便冲着月琴跪下了,刚才已经经历了一场“审问”的杜妈,现在脸上越显老态和憔悴。倒是让人见了有些不忍。
“三姨太,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犯的错,和太太没有关系。她一开始一开始什么都不知情啊”
月琴眼皮子微动,似因杜妈这句话从混沌的思绪中惊醒了一般,慢慢掀了眼皮子看向杜妈,语气幽幽的开口,“那意思就是她后来知道了,却还是选择帮你瞒着我,欺骗我了”
说到后面月琴的声音逐渐激动,最后甚至“呼”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瞪着杜妈怒吼完最后一句后,抬起一脚便踹到她的肩膀上,将杜妈踹歪跪趴在地。
月琴会动手是谁都没想到的,所以所有人都齐齐一惊愣了一下。但见她转身拿了一旁的茶碗就要朝杜妈照着头砸下去时,所有人都惊呼着上前试图拦阻。
秦年雅距离最近,伸手便去挡,让月琴的手一偏,茶碗便砸到杜妈的肩膀上,然后顺势滚落地面摔得粉碎。
但茶水泼洒出来,也分别烫伤了三人。
“月琴”宋穆楠见秦年雅手臂被烫,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立刻冲月琴吼了一声后快步上前,扶住秦年雅的肩头,异常着急的看向她被烫伤的手臂。
而李采春也不满的看了月琴一眼,走上前去查看杜妈的状况。
老人年纪大了,今天情绪激动了这么两三次,现在有些体力不支也是正常,现在又跪着被月琴砸中了肩膀,还泼了茶水。
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月琴站在那儿,看看被宋穆楠呵护在怀的秦年雅,再看看去查看杜妈的李采春。最后才慢慢低头,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
她的手也被茶水烫伤了,怎么就没人来关系她
她才是那个受害者不是吗为什么没有人来关系自己呢
月琴正想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缓缓抬起头,便和站在几步远的宋圆对上眼。
宋圆就这样站在那儿,从刚才就一直没动静。
就连现在和月琴四目相接,也一脸平静的迎着她的视线回看。
“怪不得”月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宋圆,细若蚊声的喃喃,“怪不得”
怪不得她突然不和自己亲近了,原来是因为宋圆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所以才
就连现在自己受伤了,宋圆的脸上也不见半点担忧。
这么多年,她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啊
月琴盯着宋圆的不善眼神,被秦年雅抬头看见了,忙挣脱了宋穆楠挡住月琴看向宋圆的视线,又开口说,“月琴,无论现在说什么,总之错的都是我和杜妈,和小圆是没有关系的。她也是受害者。”
“她是受害者”月琴听了不由觉得好笑,眼泪一下子就滑了出来,原本指着宋圆的手慢慢收回指向自己,看着秦年雅眼神略显空洞的问,“那我呢我是不是受害者”
秦年雅听了,微微的撇开脸去,愧疚得说不出话来。
月琴看她这个样子,又看了看同样面露愧疚的杜妈,这才惨笑着说,“我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被你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她说到后面,甚至狠狠的一挥手,胸膛更是起伏得厉害。
好不容易大大的喘了几口气后,月琴才慢慢坐回沙发里,看着自己面前或站或跪的几人,冷笑了一声又开口,“现在,总能让我知道真相了吧你们到底是怎么骗我的”
杜妈在李采春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冲她感激一笑后轻轻拂开李采春的手自己站直后开口,“由我来说吧。这事确实是我自己的主意,所以我来说才能说得清楚。”
“好。我倒要看你这个老娼妇能再编些什么花儿来。”月琴恶狠狠的盯着杜妈,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但说到一半时眼神却朝秦年雅看去。
月琴根本就不相信这真的只是杜妈一个人的主意。
宋圆站在几步远的位置,从刚开始便一句话没说,现在也只是在一边静静听着。
“月琴。你怎么说话的。”宋穆楠见月琴竟然骂人,立刻便又皱了眉头。
“哼。”月琴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宋穆楠见月琴不说话了,这才冲杜妈点点头。
李采春站在杜妈身边,在杜妈开口缓缓道来时,扭头朝身后的宋圆看去,嘴微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暗叹了口气后重新扭头听杜妈说。
杜妈是秦年雅的乳娘,从小看着她长大。
甚至可以说在杜妈心里,早就将秦年雅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甚至是最疼爱的孩子。
所以秦年雅对宋穆楠的爱意,以及每一次的受伤失落她都看在眼里。原本以为月琴和白顺成私奔离开上海,秦年雅和宋穆楠结婚后两人总能慢慢磨合到一块儿,宋穆楠也迟早能发现秦年雅的好。
但宋公馆先是来了个李采春就算了,没隔几年月琴竟然又被宋穆楠带了回来。
甚至还有了身孕
以月琴那么受宠的程度来看,即便那时秦年雅已经生了大少爷,也保不齐以后等月琴的孩子长大,宋穆楠会不会将属于大少爷的东西,大半分给月琴和她的孩子
一想到这点杜妈就替秦年雅生气。
凭什么
所以杜妈刚开始是下了狠心的,她和产婆孙妈是好朋友,刚开始杜妈是想让孙妈趁着月琴生产的时候,直接制造出“一尸两命”的意外来。这样也算一了百了,什么事都解决了。
但孙妈胆子小心又软,怎么都不肯答应。
杜妈便让孙妈找机会在月琴生产的时候,趁机将孩子换掉。
等以后时机成熟后她就找个方法,让月琴孩子和宋穆楠不是亲生的爆出来。到时候月琴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说不定还要被撵出宋公馆。
孙妈被杜妈缠得没办法,便硬着头皮答应了这件事。转头便去找了章五。
章五和孙妈是远房亲戚,孙妈时不时的会因为章氏偷偷接济一二。章五那个时候便是个混子,三六九等的都认识,当然也包括一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人。
这些人几乎都有意外的时候,所以孙妈便让章五去看看,有没有那种怀孕好几个月还没处理的人。
刚好那时章五知道有个在百乐门跳舞的腰货女郎,意外怀孕后原本想处理掉,却被那男的知道。花言巧语的说着要娶腰货女郎,让她别担心,专心养好身体后就结婚。
腰货女郎以为自己找到了好男人,便开心的什么都听他的。谁知道那男人其实是为了放松女郎的警惕打算骗钱。
接下来的事便也明朗了。腰货女郎不仅被偷走了全部的积蓄,那时还已经过了打胎的时机。
这个时候强行打掉孩子,大人也很容易有风险。
正当女郎一筹莫展的时候,章五上门给她了这笔“买卖”。
看清渣男本质的女郎自然对肚子里的这块肉也没了什么感情,加上杜妈给的报酬丰厚,女郎便爽快的答应了。
刚好月琴早产来不及送医院,刚生产后又大出血。宋穆楠不在,只有秦年雅和李采春,两人便急冲冲的将月琴送往医院抢救。这恰好给了杜妈换孩子的时间。
所以换回来的宋圆并不是因为早产体质羸弱,没多久就发高烧被送到医院。
而是因为受了风寒。
“那被换掉的那个孩子呢”李采春听到这儿,看着杜妈问。
杜妈听了李采春的问题,继续往下说。
当时主人都不在。杜妈得留在宋公馆不让管家或其他人察觉。所以另外一个孩子是由负责接生的孙妈抱出去的。
原本是想让章五帮忙找个好人家收养。但章五嫌麻烦,又怕出事,便想将她丢到水沟里淹死算了。
是孙妈不忍心,恰好遇见了化缘的尼姑背了个背篓,便偷偷的将孩子放在了背篓里,这才活了命下来。
“怪不得”李采春像是想起什么喃喃自语了一声后,朝杜妈看了一眼。
她以前还奇怪过,无论是她还是月琴,刚进宋公馆时,杜妈都对她两使过脸色。即便秦年雅说过多次,也不见杜妈的态度有转变。
照道理来说,小圆是月琴的孩子,杜妈也会不待见她才对。可奇怪的是杜妈却从未对小圆表示过半点不妥,甚至有时还颇为照顾。
李采春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小圆的小模样讨人喜欢,或者杜妈是看在她有一半的血缘来自老爷的关系。
现在看来完全是因为愧疚所以想要尽量弥补吧
月琴听到这儿早就浑身发抖,恨恨的哼了一声后冷声又问,“后来呢别告诉我你一个人就能做这么多,甚至瞒过了所有人。“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的又朝秦年雅看了一眼,这才又重新看向杜妈又冷笑了一声说,“我不信你有这个本事。”
李采春在一边听到现在,即便月琴是受害者,也终于忍不住开口冲她说,“月琴,大姐和杜妈既然都选择坦诚了,现在再藏着掖着又有什么意义。你还是别那么心思敏感了吧”
她话音刚落月琴便猛的扭头朝她瞪来,上下打量李采春后月琴才又冷笑着挑了眉峰开口问,“这么说来,你李采春也有份了”
“我”李采春错愕,回神后气笑回怼了回去,“和我有什么关系,月琴,你少疑神疑鬼。”
“是你少在这儿偏帮”李采春话音未落月琴便伸手指向她,厉色怒吼,“李采春,你算是什么东西,现在有什么立场站在那儿说风凉话替她们开脱我告诉你现在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李采春气笑,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是被害者,你全世界最惨,你如何对别人都对都有理”
她气得不行,说完这句话便“呼”的转身走到一边去坐下。不想再和月琴说话。
月琴见她走开,又哼了一声后重新扭头看向在自己面前站着的秦年雅和杜妈,趾高气扬的抬了下手指又开口,“继续说。”
杜妈听了默默的点点头,只是开口前面色微白,皱着眉捂了下膝盖。
她刚才在月琴面前跪的那一下可不轻,估计是伤了膝盖。
秦年雅立刻察觉到杜妈的异状,面露关切伸手去扶,并轻唤了一声“杜妈”
宋穆楠也一直站在秦年雅身边,见状后扭头看向月琴,眉头微皱开口,“月琴,后面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月琴听了眼皮子一掀便看向宋穆楠,勾唇一笑后说,“我就要她站着说。”
“你”宋穆楠薄怒,想说什么却被杜妈出声阻止。
“老爷,谢谢你啦。”杜妈有些虚弱的笑了笑,顿了顿又开口,“这都是我以前造的孽,现在只是多站一会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穆楠微抿了下唇,下意识的朝秦年雅看去,却发现她只是微垂着眼眸扶着杜妈,并未看自己一眼。
“后来呢”月琴盯着杜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