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13(1 / 2)

“来阿姨, 您的糖葫芦。”吴小哥将两串糖葫芦装进油纸袋里,利落的在封口处折了两下封好后递给街坊。

“哎呀真是的,你还真多给了我两颗啊。你这样弄得我多不好意思的。”阿姨笑呵呵的说。

“阿姨您就拿着吧。”吴钱氏将一串糖葫芦递给那三个打弹珠的小孩儿后, 直起身看向阿姨, 笑着说。

“那我就真收了”阿姨犹豫了下左右看看, 等吴小哥小两口点头后,这才笑吟吟的接过纸袋子,并教着自己的小孙孙冲叔叔阿姨说谢谢。

又聊了几句后阿姨正打算转身离开,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重新扭过身来看向五小哥两人,“对了小吴呀, 有个事我要跟你们说嘞。”

说完她左右看了看后,凑近了两人压低了声, 神神秘秘的开口,“刚刚跟你们说的那边那家果脯店, 你们可得留心嘞,我听说他们最近一直在研究你们家的糖葫芦。可不能让他们学了去了,得藏好了知道吗”

比起吴钱氏脸上的诧异,反倒是吴小哥一脸镇定,笑着点头说“知道了阿姨”后,将人送走, 便继续忙碌手上的事。

好像一点不在意刚刚街坊说的话。

倒是吴钱氏等阿姨走后, 几次抬头看了丈夫好几眼,见他真的没反应后,这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你真的不在意刚刚阿姨说的话呀”

“什么”吴小哥扭头,想了想后才明白过来妻子说的是什么事。

恍然一笑后继续将剩余的糖葫芦放橱柜里, 一面漫不经心的说,“怕什么,他们家又不是第一天打听我们家的糖葫芦了,可这么几年下来还不是没结果嘛,所以别担心了。”

也是。

吴钱氏听丈夫这样一说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便默默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看着丈夫微微调整橱窗里的糖葫芦,最外层的那层糖衣,隔着玻璃在阳光下像红宝石一样好看,让人见了自觉满口生津。便顿了顿后禁不住微带赞叹的又开口,“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吃方面也比我们有想法。”

吴钱氏顿了顿后又看向丈夫笑,“要不是宋小姐告诉我们这么个好方子,估计我们还没现在的好生意呢。”

吴小哥听了也连连点头,觉得妻子说得在理。

吴家果脯店这糖葫芦,虽说被称为“糖葫芦”,外形也一模一样,但却不是外面插在草棍子上叫卖的糖葫芦。

细说起来这事也是个趣事。

那时宋圆约莫十一、二岁,原本以前一直和宋行舟关系不好的她,却在和宋行舟双双落水后,变成了他的小尾巴。

时常哥哥去哪儿,她就跟着去哪儿。

虽说宋行舟有时候也觉得多这么一条小尾巴挺烦的,但止不住每次凶她,宋圆就用自己那双可爱的圆圆眼瞅着自己。也不用多说什么,就这样默默瞅着就能看得宋大少爷抓着头发,妥协大喊“行行行我怕你了你跟”

但是吧少年的心思。有时候也和少女一样难猜。

那次宋圆跟着宋行舟出门,刚开始好好的。谁知道半路上宋行舟就嫌麻烦了,竟然和顾勋一起故意甩掉宋圆,两人偷偷跑掉。

而迷路后七拐八拐的宋圆,便这么巧的,被吴小哥他们给捡到了。

说起来也是宋圆运气好。

吴小哥是杜妈的小儿子,当初和吴钱氏结婚的时候,宋大太太秦年雅可是添置不少好东西给他们。

毕竟杜妈是秦年雅的奶妈嘛,自然和寻常下人不同了。

就连现在这间果脯店,有三分之一的钱都是秦年雅出的。

所以那个时候,杜妈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小儿媳妇去宋公馆见大太太,向她道谢时,两人曾经远远的见过宋圆。

虽说很奇怪为什么她一个人居然跑到了小东门,但还是赶紧将她带回果脯店里,然后立刻给宋公馆打了电话叫人来接。

那时吴小哥他们的女儿才两岁,真是爱哭闹的时候。吴钱氏当姑娘的时候就听过宋圆小姐脾气大,很不好惹。

所以特别担心宋圆一个不高兴便使脸色。

但万万没想到,人宋小姐不仅帮着哄小孩,还和周围好奇看着自己的同龄人也很好好说话,哪里有半点刁蛮的样子。

大约是等得无聊,刚好那时吴小哥在用山楂做果丹皮,宋圆就跑去一旁看。

吴钱氏得看着店铺,所以也不知道两人在后院说了什么。反正等宋家的人来接时,宋圆和吴小哥已经说了大办了。

一个说一个听,这“糖葫芦”便这样捣鼓了出来。

以前他们家的果脯店生意只能说过得去,但自从多了这么个招牌后,生意便逐渐好了起来。

慢慢的赚多了,便有更多盈利进更多的新式零食。品种多了起来,自然是越来越好。以前只能赚街坊小孩儿们的钱,现在住在附近的摩登小姐们,也更喜欢在他们这儿来买水果糖。

糖果品种多不说,甚至有国外的硬糖。请朋友到家里打牌的时候,端一小盘出来也特别有面子不是

所以吴家果脯店有今天,还真得多谢人家宋小姐才是。

吴钱氏想到这后,扭头便对吴小哥说,“我给咱娘做的新鞋还差些就做好了,不如到时候我给她送鞋的时候,也给小姐再带些糖葫芦去吧”

吴小哥听了点点头,“行。”

但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得过几天再去。前天娘不是回来过一趟吗她有提到说,要和大太太去天津,得过今天才回来。”

“所以你这几天不用着急,慢慢做。估计等你鞋做好,刚好能赶上娘和大太太她们回宋公馆。”

这话让吴钱氏满脸好奇,“咱娘要陪着大夫人出门吗我怎么没听娘说起这个事儿”

吴钱氏口中的“咱娘”指的是杜妈,而“娘”便是指自己的亲妈钱氏。

“嗯。”吴小哥点点头后又和妻子说,权当闲聊了,“大夫人心善,听人说天津那边某个乡下处,有间学校似乎经营得不是很好。老师们都发不起工资,校长实在撑不下去想解散时,便收到了大太太的捐款。这不,现在校长诚邀大太太她们过去呢。”

“原来是这样。”吴钱氏听了点点头,重新低头又纳了几针后像是又想起什么,重新抬头看向丈夫笑着说,“咱娘也是,都这么忙了,前天回来的时候还去找娘说了话。”

“听小豆子说”吴钱氏将线咬断后又说,“咱娘还带了一盒蟹壳黄给娘,可把小豆子高兴坏了。”

吴钱氏口中的“小豆子”是她哥哥的儿子。八、九岁的年纪,正是闹腾的时候。两家离得近所以吴钱氏回娘家就跟串门似的,时不时回去便能听见自己亲娘钱氏吐槽自己的孙子,简直是个喂不饱的小怪兽。

明明才吃了两大碗饭,哒哒哒出门和小伙伴儿玩了不到一小时,回来就会说自己又饿了。

还时不时的跑到小姑姑和小姑父这里来“打秋风”,很是可乐。、

所以吴小哥听了妻子的话,也跟着笑。

确定橱窗里的东西都整理好后,这才直起身看向吴钱氏说,“两位娘这关系好又不是一两天了。你忘记啦有段时间我娘一回来,连家都不先回,第一时间就往你娘那儿跑吗”

吴小哥说的这事吴钱氏当然记得,那时候她还在家里当姑娘。杜妈一来就进自己娘那屋,门一关就不知道说什么有趣的事,也不让自己听,可让她好奇了。

所以现在听丈夫说起这事,她也跟着默默点头。

但刚点到一半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抬头瞪吴小哥,娇嗔开口,“什么你娘我娘的,是咱娘”

吴小哥愣了下赶紧点头,“对对对咱娘、咱娘。”

说到这儿他看着吴钱氏嘿嘿笑,“哎呀”了一声继续和妻子打趣,“多亏两位娘关系从以前就这么好,不然我也不会这么顺利把你娶回家呀。”

顿了顿后吴小哥吧唧了下嘴,一面点头一面自我肯定中,“咱娘真是有远见。”

这话让吴钱氏听了,没忍住又轻啐了他一声,娇嗔的瞪了丈夫一眼后小声说了句“没正经。”

正当吴小哥又想笑着冲妻子说点儿什么时,刚刚还提到的小侄子小豆子,便已经远远的跑来了。

还没跑进便听小男孩儿嚷嚷,“姑姑父你们快回去看看吧有个人正堵在我们家门口耍酒疯呢”

“啊”吴钱氏听了,和吴小哥互看一眼,招呼了一声邻居帮忙看着,两人赶紧往吴钱氏娘家跑去。

另一边,拎着酒瓶的章五正在踹钱家的门,前两天被宋行舟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还没消散,甚至被踢断的鼻子上还敷着纱布。

这醉醺醺的样子,可不就像是喝醉酒乱耍酒疯嘛。

他已经吵闹了一阵气了,周围已经因为他聚拢了不少人,正围在一边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

有仗义的街坊想要出头,却在刚迈出去一步时被同伴察觉,赶紧将他拉回来,皱着眉“哎呀”了一声,“你这是干嘛呢”

“帮忙啊。人孙姐人一直不错,现在被人找上门欺负了,总要帮忙说两句吧”街坊回答得理所当然。

语落后又要往前迈,但又被同伴拉了回来,“哎呀你不要去了,就你这老胳膊老腿的,万一被那个人给推倒了,一把老骨头估计都能给你推散了”

街坊听了气得甩开同伴的手,瞪着他说,“那难道就眼看着街坊邻居被欺负不说话啊”

“你这个老头怎么脾气这么暴怪不得下棋老爱掀棋盘。”同伴也有些生气,但多年棋友,交情也不一般,抱怨完了又说,“我刚才已经叫小豆子赶紧去找他姑和姑父回来了你就别着急上火了”

“哼。这还差不多。”街坊嘟嘟囔囔像个老小孩儿似的,又看了同伴一眼后补充,“还有啊,掀棋盘的明明是你。”

“是我是我,是我行了吧。”同伴翻着白眼自己把锅往自己头上扣。

见棋友终于消停了这才在心里暗自哼哼。

等着吧,等会儿下棋看谁掀桌。

至于章五,还在那儿恶狠狠的拍门。

他敷在鼻梁上的纱布看上去脏兮兮的不说,还隐约带了些血。似乎一出医院就没再还过一样。又黑又脏,一点都不干净。

不仅是纱布,其实他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要是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章五裤腿、后背衣服上,还带着好几个鞋印。

这模样看上去,就像是被人踹倒在地上,满地打滚过一样。

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前两天宋行舟那一顿打得狠,但赔的钱也多,足够章五舒舒服的养好伤还有剩余。要是会过日子的人家,拿着这些钱都足够一家人一年半载的花销了。

可他倒好,看见那么多钱后眼睛都亮了,那模样看上去,好像连被踢断的鼻子好像都没那么疼了似的。

医生才帮他处理好鼻子,缝了两针,章五便随意的挥挥手说不用治了。拿着钱先跑去附近的大烟馆,挑了最好的膏舒舒服服的享受了一通。

之后便去了赌场,直到浑身上下的钱都输干净了,这才出来。

没想到这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缝。章五一出赌场便撞见了从前的债主。

刚开始还希望隔了十几年人家不认识他了,没想到章五过于让人讨厌。哪怕隔了十几年,也依旧让对方认了出来。

立刻被其手下暴打了一顿。

一面打的时候还一面表示,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老婆孩子已经帮你还完了钱,但这顿打却怎么都免不了。

因为章五实在不是个男人,居然丢下老婆孩子跑了。而债全让无辜母子背负。简直不是东西。

所以这顿打,除了是利息外,就当是替他老婆孩子打的吧

所以章五现在才这副狼狈的样子。

但也经那人提醒,让章五想起孙妈。

也就是吴钱氏的亲娘。

章五也是个欺软怕硬,只敢挑软柿子的。

原本他刚回到上海时还想去宋公馆闹一通,最好能多讹点钱,让自己下半辈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可前两天等他在路上遇见宋圆,并见识了宋行舟的凶狠后,就一点不敢往那方面想了。

那小子打起人来,那是真往死里打啊。

但宋公馆他不敢去,却不代表不敢来找当年替月琴姨太接生的产婆,孙妈啊

一想到这里章五又狠狠的踹门,并大声嚷嚷,“我告诉你姓孙的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当着众人的面,把你当初让我干的事都给抖落出来”

他说到这儿“哼”了一声后,拎着酒瓶子又灌了口劣酒后冷笑说,“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在街坊邻居中抬得了头”

章五这话一出口,孙妈的声音便隔着门板传了过来,呵斥他说,“章五就算你跑了十几年,但你以前撒谎成性,老一辈的人谁不知道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走要不是我儿媳妇儿我立刻开门打死你个臭虫。快点走啊,不然等巡警来了想走都走不掉”

孙妈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一点儿不认输。隔着门又看不见脸,根本不知道她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都不怕。

不过这话却立刻将章五的脾气给惹起来了。他冷笑了一声后又狠狠踹了下门,立刻让里面传来一声慌张的惊叫声。

虽已压制住了音量,但还是让站得进的章五听见了。

那声音和孙妈的不同,显得更年轻一些。但听刚刚孙妈的意思,要不是因为家里有这么个人,孙妈也不会一直和章五隔着门板叫嚣。

所以这个认知立刻让章五得意一笑,一面点头一面开口说,“好好好,你这个老娼妇不怕丢脸,我就看看你的儿子、女儿,还有媳妇儿们怕不怕丢人我现在就把你以前叫我干的事情当着动人的面抖落出来”

话音刚落孙妈的声音立刻又传了出来。

“章五你真的想找死吗”这话严厉且声高,甚至让孙妈的声音在一瞬间破音。更增添了几分威慑力。

一下子还真吓了章五一跳,但同时也让周边原本就指指点点的众人,更来了兴致。

听孙妈这反应不会章五真捏了她什么把柄在手上吧

围在周围的人开始探头探脑,那模样就像是聚集在一起,等着主人抛撒鸡饲的鸡。除了指指点点外,脸上还多了欲探究人的狂热来。

至于她们想要探寻的八卦,会不会让当事人感到被冒犯或难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所以围观人里,平时就嘴碎的三姑六婆这时立刻来了精神。甚至有那一两个平时就和孙妈有过节,或眼红他们家的妇人,便一面嗑着瓜子儿一面扬声,隔着门板冲孙妈喊。

“哎我说栓子他娘,要是真有什么事,不如你们开门面对面说个清楚。这人要是没道理,到时候我们这些做街坊的也能帮你把人骂走不是”那妇女说到这儿将粘在嘴皮子上的瓜子片“呸”掉又说,“你这样看上去就是很心虚呀。”

她这话出口,平时喜欢聚在一起嚼舌根的中年女人便跟着连连点头,一副有道理的模样,并纷纷出声附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孙妈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的“呸”了一声后,隔着门板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想干嘛想看热闹回去让你儿子披麻戴孝演给你自己看去少在我面前舞”

这话出口气得那人连瓜子儿也不嗑了,“嘿”了一声后双手放下就要和孙妈吵。不过还没出声便被刚刚想上前帮忙的老街坊给瞪住了。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不帮忙就算了还来捣这个乱”顿了顿后看向几人后又说,“人家不开门不知道原因啊,栓子媳妇现在大了肚子,要是出点儿事是你家负责还是你家”

他一面厉声出口,一面伸手指着那几个。

手指着谁,谁赶紧侧身躲开。脸上讪讪的说,“我们也不就是随便说说,给个建议嘛”

“随便说说建议”老街坊冷笑一声后跳起来冲她们“呸”了一声,然后继续骂。“你当在放屁啊随便,还建议,不会提就闭嘴,就你们几个舌头长是不是要不要我等着你们几个的男人下工回来了说到说到”

这番话骂得三姑六婆讪讪,心虚的嘟囔着“不说话就不说话,何必骂人呢”,然后躲到一边去也不走,就离得远远的继续看热闹。

等这几个三姑六婆走远几步后重新站在一起,牙尖嘴利时不时的看向这边说着什么时,其中一妇人突然“咦”了一声。

立刻惹得另外几个停下交谈,重新扭头看向她,“他婶儿,怎么了”

“没事没事。”被叫她婶儿的妇人听了笑着摇头,又重新加入了八卦的行列。

不过说话时,还是朝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那个货郎看了好几眼。

奇怪,明明没见过,但怎么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