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安静无声,针落可闻。
顾还卿一心二用,一边打坐一边望着聂浅歌,等他口授那套内功心法。
少年颀长的身姿挺直如松,修长的双手掌心朝上,分别搁置双膝,一身素净的白袍,广袖宽襟,白衣黑发,他俊秀的五官在烛火的照耀下,竟显得异常的清贵优雅,气度雍容,充满儒雅的书卷气。
顾还卿暗暗点头,毕竟是世家子弟,脱离呆傻笨拙之后,愈来愈有翩翩贵公子的气势了,假以时日,定会越来越俊逸出尘。
只是看着看着,她的眼神却渐渐渗上一丝迷惘,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在聂浅歌的身上,她竟然看到几分姬十二的影子。尤其是他们的身高那么的接近,身材也相似,有时候看到背影,她一刹那会以为是姬十二。
以前不觉得,现在却觉得他们的五官都有些相像,只是声音迥异。
姬十二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金属质感,清清淡淡却沁心冰人,说不出的优雅好听。聂浅歌的嗓音却是清雅温润的,柔和如风,潺潺如流水。
“卿卿,收神。”正出神,耳中突然传来聂浅歌低柔沉静的声音,顾还卿忙正襟危坐,收敛起散漫的心神。
但下一刻,她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聂浅歌——方才,他并未张口说话。
“卿卿,阖目,别怕。”
这下子,更证实了顾还卿的猜测,聂浅歌在蒲团上静坐如斯,眉眼安详而宁静,唇未启,而浅浅仍旧沉浸在她药草的世界里,瞟都未瞟他们一眼。
她缓缓阖上双眸,静心宁气。
“闭目冥心坐,灵台自清明,气入丹田,脉走百汇,阴合阳为生,提固静思神,丹田暖气融……”
随着聂浅歌舒缓柔和的声音,顾还卿自然而然的把他所念的口决融入自己的思绪当中,接着毫不停滞,宛如行云流水般的运行起来。
霎时,她的丹田中升起一股烫人的热气,并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流窜到她四肢百骸!
她浑身剧烈地一震,灵台的清明瞬间被扰,似有什么东西自脑海里一闪即逝,快的让她捕捉不到!
与此同时,她脑子猝然一痛,似有一篷若牛毛细雨般的飞针,密密麻麻扎入她的脑海!那尖锐的痛意扩散开来,竟让她脸色一白,呼吸骤紧!
“卿卿,卿卿,你怎么了?”
蓦然,聂浅歌的声音犹如暮鼓晨钟,重重敲击在她的心扉,轰然唤醒了她的神智!
顾还卿陡然睁开双眸,对上一双清澈若泉,灿若星河的墨眸,这双墨眸里盛满毫不掩饰的担忧与焦虑,还有关心。
她顿时有些恍惚,以为是姬十二,却是聂浅歌。她不禁抚额微哂,这两人连眼睛都有些相似,害她产生了错觉。
“卿卿,你脸色不好,最哪里不适?”聂浅歌自顾还卿闭上眼睛后,便一直紧密的注意着她的动向,刚才顾还卿那一刻的反应,他尽收眼底。
浅浅也望了过来,神情同样充满担忧,但她未出声,因为聂浅歌事先便知会过她,她只负责在一旁护法,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静观其变则好。
脑子里的痛楚已消,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无论顾还卿怎么思索,也无法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索性放弃,对聂浅歌和浅浅笑了笑:“没事,好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往事,却总又忆不起来,弄的人挺苦恼的,却是白费脑子。”
聂浅歌不易觉察地舒了一口气:“就这样?”
望着他松懈下来的样子,顾还卿疑惑地反问:“还要怎样?”
“你没事就好。”聂浅歌眸色温柔地望着她。
顾还卿问他:“还要继续吗?”
不料聂浅歌却反问她:“你想继续吗?”
顾还卿便有些犹豫,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精神倦怠,特别困,眼皮沉重。但好不容易才开始,她又不想半途而废。
“欲速则不达,别勉强自己。”聂浅歌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此功法要遵从内心的感觉,练起来才会事半功倍,若强撑着练,反而无益。”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顾还卿便掩唇打了一个哈欠,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言之有理,那辛苦你了,明儿再练吧。”
※※※※※※
聂浅歌回到自己的房间,面无表情,寒星似的双眸却暗芒隐隐,若有所思。
冷奕在屋中打坐,见他神情有异,便起身为他倒了一盏药茶,白瓷茶壶温在取暖的炉子上,水一直是热的,问他:“怎么样?她能练吗?”
聂浅歌撩袍坐到简陋的木桌前,端起药茶,垂眸盯着黑褐色的茶面,半晌才说:“尚未确定。”
“……此为何解?”
“《娑罗涅盘》的小功法有六阙,若不适合,二阙之后会吐血,六阙练完安然无恙者,才是《娑罗涅盘》选定的人。”聂浅歌轻啜一口药茶:“而卿卿,她半阙未练完。”
冷奕讶然:“半阙未练完便吐血?!这也……”
聂浅歌把药茶往桌上重重一顿,冷冷地瞪着他:“乌鸦嘴!”
“……”冷奕,好咯,怪他嘴快触人霉头,但他着实好奇:“怎么会半阙没练完呢,怎么也要练上一阙吧?出什么事了?”
聂浅歌宛若白玉笛般的长指优雅的轻抚杯身,沉思了片刻,缓缓地道:“目前看不出是为什么,但我察觉她似乎有些抵触……灵台不能保持清明。”
“……此为何解?”冷奕着实被搞迷糊了,忍不住为自己筛了一杯茶,坐到对面细问:“她是不愿练才抵触吗?可你不是说她愿意练?”
“她愿意练,这功练了对她的身体大有好处,她知道的。但她的身体与她的意志背道而弛,我因为担心她,所以观察的异常仔细,她的天分奇高无比,比起我娘只怕也不差分毫。但是,才开始,她便面露痛苦之色,不敢让她强练,怕引起更大的反弹。”
“为什么痛苦?”冷奕忍了忍,没忍住,还是说道:“你这样硬来到底行不行啊?不会害人害己吧?你若出个什么意外,我可没法交待啊。”
聂浅歌淡淡地觑了他一眼:“越来越像一只聒噪的乌鸦了。”
“……”冷奕,好吧,怪他老说不吉利的话。
“没有把握的事,我会做?”聂浅歌轻哧一声:“若只是害我,那便罢了,未必我会害她?我可冒不起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