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1 / 2)

罗敷清了清嗓子,问她不靠谱的师兄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步阳扫视了一圈,悄悄道:“昨晚你睡得沉,不晓得房里那位半夜就启程去望泽了。约莫是前几日他书信这位赵王爷,让他接你去王府里好好养伤,后面事情颇多,把你放在身边也不□□全。”

原来他也不清楚,罗敷想了一想,这几天王放忙的不行,每天早上房间里就只剩一堆批完的绢书了,连个人影也看不到。她能感觉到事态越来越紧急,自己的消息却越来越闭塞,这种心情不太好受。不过可能他认为能处理好,所以才什么也不告诉她,她要是问得过多,他说不定要埋怨她不够信任他……虽然没有跟她说一声就离开了。

于是就道:“既然有安排,那就跟着走吧,反正也不用我们操心。”

徐步阳暗自一叹,女孩儿心里装着个人,那人便千好万好,再没有一点可责备的地方。

卞巨领着两人跨出旅店门槛,大街上陈列的侍从婢女又声如洪钟地齐声喊道:“某等奉赵王千岁之命,恭迎太医院秦夫人、徐医师!”

青天白日之下,百姓们的目光刹那间全聚到了门口。

徐步阳吓得一个后退:“人人都说北朝才讲这些虚礼,怎么这里还青出于蓝啊?”

罗敷坐在担架上汗毛直立,强作镇定地提了嗓门:“季大人,这些人远道而来,是要将我们都带去王府做客么?”

卞巨扶着刀鞘躬身:“陛下口谕,令赵王殿下就近迎接,同行之人皆往渝州治望泽,暂居王府。”

听他响亮地提及今上,路边的人不论是卖糖人的小贩,还是买菜的妇人,哗啦啦跪了一大片,场景十分肃然。

屏风有八.九尺高,由侍从拉着,上头刺绣了山河万道、鸾鸟啼日等画面,色彩浓艳,气势恢宏,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屏风的主人身份特殊。

再看停在正中央的八人抬轿舆,极为宽大,轿壁包着黑底嵌金的绸缎,镶着两扇绿莹莹的琉璃窗,不仅悬挂了银铃,轿顶还垂着红色的花穗,一串串随风飘扬。这轿子的规格就是比起洛阳的一品大员也不逞多让,竟是从那位藩王的府里一路抬过来的?

轿前两个雪肤花貌的婢女端着鱼洗和装满花瓣的金匣子,洒了个花雨漫天,四匹菱花马矗立两旁,面目英挺的骑士佩短剑挂牙牌,绝对不是一个五品医官能享受的待遇。

“请秦夫人上轿!”

罗敷冷不防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经过这么隆重的场面,虽属礼节,这口谕的威力真有这么大?古有贵族斗富,数尺高的珊瑚都能毫不可惜地打碎,眼前这阵仗也足够让人想起世风日下四个字。

徐步阳咽了口唾沫,“师妹,你的面子这般大,师兄不担心家门无人了。”

“从罗山到望泽需要走多少天?”

卞巨掐指算算,“没多少路,秦夫人腿脚不方便,初八前也能到了。”他终究忍不住,好心地低声为主子辩解:“其实陛下真的只是说让王爷善待秦夫人,没想到他如此殷勤周至。陛下要是知道,一定也不待见这种……这种太过惹眼的举措。”

罗敷忍不住笑了,“季统领想得比他们还周全。”

王放一向不喜欢花哨的东西,自己的生辰都是草草办个宴会了事,以至于文臣们坐车都以牛车为上,轿子不会超过四人抬,赵王这堪比暴发户的行为放在洛阳,绝对是要被弹劾的。或是南方富庶,或是搜刮钱财,都比北面更胜一筹。

洛阳三朝以来崇尚简朴,南部的省份果真不同于京畿。

大轿子后还有一顶小轿子,分给徐医师歇脚。罗敷直到看不见轿帘外人们的视线,才将腿安放在铺了软和垫子的席位上。里头很轩敞,能装下四五个人,还配有小几佳茗和五色糕点,两个目若秋水的侍婢温顺地跪坐在角落,让她怎么也不能放松下来。

这么走近十天,她到了王府要是瘦了几斤,一点也不奇怪。

一行人离开小城,沿路不多时便繁华了起来,每晚停下住的都是官员才能使用的驿馆,挑着最好的房间,事事不必烦神,必有人安置好每个方面,如果不是声势过于浩大,由他们抬到赵王府里还是很惬意的。

天公不作美,连续几日瓢泼大雨,不仅将路冲的泥泞不堪,骨头里本该逐渐消失的疼痛也显露分明。她不得已把徐步阳叫进了自己的轿子,忍着疼扎进几根针,把里面的湿气逼出来,弄得大汗淋漓。

罗敷从琉璃窗往外看去,景物都被大雨冲洗得模糊,屏风自然收了起来,苦了那些随从撑着伞一步步艰难地向前。她坐靠在轿子里,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头晕目眩中电闪雷鸣,队伍停在了一间房子的门口。

轿子直接抬进门,两个侍婢训练有素地把她搬下来,刚扫了眼四周的陈设,小腿突然钻心地疼起来,罗敷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徐步阳满头大汗,“来人,烧水!”

抹上的药膏最怕干了之后再浸水,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他刚刚去叫人煎药,回来时罗敷已经被人弄进去了,他才不管此处是个什么驿馆,抱着药箱冲进里头那间打着青帘的卧室,嘴里喋喋不休:

“师妹哟,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师兄这条腿也保不住——啊!”

他脚下被什么一绊,直接五体投地摔在了地上,金星直冒。待缓过神,他紧张地趴在那儿打开箱子,眼看药瓶都完好无损,才长长舒了口气,猛地跳起来:

“谁、谁干的!”

一个赭衣骑装的女侍卫石像似的站在墙角,冷冰冰地瞧着他,手里一上一下地抛着个石子。

徐步阳左看右看,明智地转身,探头往帷幔里看:“师妹你在这儿吗?”

那女侍卫拔出了刀,刀鞘上暗绣银色云纹,与卞巨的如出一辙。

河鼓卫。

他眼尖,一把按住对方的刀,“女郎你好,动气伤身。”

“好啦。这位大夫,赶快进来为这女郎换药吧。辛癸一直陪着老身,本是好意,你们不要互相淘气。”

徐步阳噎住了,原来床边还坐着个人,颤颤巍巍的声线,明摆着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

“哦,好,好的。”

女侍卫收了刀,继续侍立在一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清秀的眉眼却藏着丝嘲讽。

徐步阳撩开帐子,一个瘦削的老妇人倚靠在立柱上,穿着朴素的青棉袄,满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皱纹横布的脸上透着股安详的气韵。她指了指被子里的昏迷不醒的罗敷,骨折的部分已经被除去衣物,正等他来换药。

伤处在药石的作用下微微青紫,黑色的药膏挤上去时接近半凝的液体,干了之后会化成粉脱落。每日敷三次,齑粉剥除干净后辅以金针和案杌,本就很麻烦,这下进了湿气,黏糊糊的一团,只能重新再抹了。

“大夫很熟练呀,想必常常给这位女郎的换药吧。”老妇人和蔼地笑着,目光恬静,“外头好大的雨,老身这腿脚又疼起来了,你要是不忙,待会儿能替老身看看吗?南边许多年开春都没有这么冷过,今年的收成又不大好咯……”

“行啊,老人家也是从别地儿赶来这里的?”徐步阳抹去汗珠,用针尖在火上滚了一道,沾上褐色的药水,“巧了,我们来这儿,不会就是为了和您会面吧。您身旁那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咱认识她上峰,还是朋友呢。”

这名老太太有河鼓卫保护,和他师妹的性质很相似,应该都是重要人物,不然就是重要人物的家眷。

他下手如飞,一面套着话:“老人家挺关心这儿的年成啊,家里有人在衙门里当差吗?”

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动,喃喃地念叨了几个字,他怕她想喝水,忙凑过去,听了一会儿便将头缩了回来。疼成这样还记着罪魁祸首,那谁谁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也就她觉得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