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1 / 2)

方琼在这做什么?

“秦夫人!”

罗敷收回视线,理了理耳后的头发,走上去温和道:“老夫人想坐着还是站着都可以,舒服了再开始。”

她浅笑着站在国公府的姑奶奶面前,六七十岁的老人还和二十几的女郎一样,一身鲜艳的裙衫,花枝招展,脸上泪痕未干。

“婆婆别怕,我是新来的大夫,给婆婆看病的。”罗敷努力做出最亲和的表情,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老人的肩膀上,问侍女:“夫人这样的状态是不是还行?”

叫迎雪的嬷嬷从进屋后没说过几个字,此时严肃地点点头,和见到她时的失言多话差别甚大。

罗敷轻轻拉着犹疑不定的老妇人坐在圈椅上,搭上她细瘦的手腕,一面说着话:“脉象很虚,平日用什么药?近几年是哪位太医开的?”

迎雪道:“御医都说只能在补气上下功夫,四君子汤、补中益气汤常吃,人参白术黄芪用了无数,还是心悸气短,夜里睡着后一身大汗。太医署的刘御医、张御医去年时常抽空来给夫人看病,今年……秦夫人还是太医院头一次。”

御医们都不想来了,说明大家对治不好的结果心知肚明,民间大夫都能开的药方,请太医院的人也是小题大做,罗敷思量道:

“治心气虚、中气下陷的汤汤水水隔三差五灌下去,不用换。贵府用的药材自是顶好的,那两位大人的履历我也仔细看过,经验比我还多些,这方面也是国手。老夫人的病,主要是心里的,我看嬷嬷应该平日里都顺着她来,这就很好。要解开心结,得先弄清她这么多年放不下的是什么,恕我……”

常老夫人蓦地发出一声尖叫。

罗敷差点咬了舌头,这是发作了么!

只见她在侍女手下拼命挣扎,用力拉扯着自己的衣领,喉咙里发出浑浊不清的响声,两眼瞪得老大,一只手直直地指向罗敷:

“是你!是你把他变成那样的,你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晏郎——晏郎!不要丢下我,我不回去!……你们叫我哥哥来!道初!我不走!”

“小姐!小姐!”迎雪像是见多了她发疯的场面,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了一粒塞进她嘴里,又是喂水又是扇风,“没事呢,公子马上就来了,姑爷不会赶您走的!您可是陛下指给姑爷的啊!”

侍女仍作旧时称谓,举止行动与她的年龄极不符,却叫人看了不忍。几十年如一日的照料,面对的都是停留在四十年前的主人,光是旁观就足以滋生厌倦和抑郁,可她的眼神没有一丝不耐烦。

罗敷从同情中拉回了神志,她不知道这国公府姑奶奶的夫君是何人,不过那姓氏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半盏茶前才似乎看见方琼,现在又来个读音相同的字,不会有什么联系吧?姑爷的名或字叫作道初,还是当时圣上指的婚,那么她回去问问王放得了,不好再刺激病人。

“迎雪,晏郎他不要我了,他为了那个贱人竟敢不要我!”老夫人目眦欲裂,气喘吁吁地大喊:“我为了他……我为了他——”

迎雪朝罗敷做个手势,招呼同伴一左一右地将人抬起来,不料她身子一震,跌在地下,捶地放声大哭起来,“——我为了他……”她似是想不起来了,狠狠揉着太阳穴,几乎要把头往架子上撞,被眼疾手快的侍女一把捞住,“……道初,道初,他,他怎会变成那样!迎雪,我怕!”

她脚一横踹到桌子,桌上的瓷杯骨碌碌从桌沿滚落,碎在她胳膊边,她停了一瞬,扬手就去摸瓷片,眼睛通红。

罗敷抢先一步拾起碎片,手指在尖利的边缘划出一道血痕,侍女们大惊失色,先卯足了劲把主子搬到榻上,再腾出一人翻箱倒柜地找起金疮药来。

罗敷高声道:“没关系,我这里有药!”她捏住伤口的下方阻止血沁出,十指连心,着实有些疼,好在回去洗洗包上就好。

“秦夫人,真是对不住!奴婢们一时疏忽,竟伤到了大人,该死该死!”

罗敷勉强笑道:“取纸笔来,我再开个方子,每日服一点,应能让常老夫人镇静些,不再频繁地想这些执念,只是记性就更差一截。”

侍女都道:“不妨事,主子现在连我们有时都记不得,她要不想那些,老爷定也求之不得的。”

罗敷本想说那就好,到了嘴边又变了:“你们不让她把自己伤到,但动作能轻则轻吧,这把年纪了……”

侍女陪笑道:“秦夫人家里也有老人吧,是啊,长辈是要哄的。可我们老夫人怎么哄都不舒心,有时也给她闹一场,闹完了,就睡了。”

罗敷抬眼看到自己映在白墙上孤零零的影子,提笔蘸了墨水写字,心底五味杂陈。

“有是有的,只是不在身边。”

第96章 捉猫

琉璃灯长明,竹刻仕女香筒幽幽地散出几缕芳香,一尊观音坐像在博古架上阖目微笑,一派悲悯慈和。

王放没有理由等一个五品御医用膳,定国公说几句要等罗敷回来的话也是客套,一番寒暄之后,国公就问道:

“陛下,再有一会儿就是戌时了,您可要先往东厅去?”

王放的目光停在三尺二寸高的观音像上,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如此有便劳爱卿了。”

定国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就是一尊普通的瓷像么,陛下又不大信佛祖,值得看这么入神?

王放整了整宽松的外袍,率先起身走向堂屋大门,动作极为熟练,仿若是从自己的寝殿去御书房一般。

定国公本应在前面躬身带路,这时候被晾在后头一万个疑惑,桃木拐杖哒哒地在地上捣着坑,他小跑着叮嘱下人安排饭食,此外自然不敢多话叫今上等等自己。

经过抄手游廊,定国公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原以为今上对他家里的布局了如指掌,但这条路怎么走偏了?东厅可在他左前方的月亮门里面,今上的步子丝毫没有放慢,眼看着就要走过头了……

还真的走过头了!他尴尬地清清嗓子:“咳,陛下您请——”

游廊上悬挂的纸灯在风里摇曳,一片柔和的光晕里,王放驻足侧身,乌发旁的面容露出一段精致华美的轮廓,夜明珠般灼人。

“朕忽然想起来,要借贵府药库里一味药材。季统领?”

定国公还怔怔地愣着,冷不防后脑勺响起个低沉的声音,几乎让他惊得丢了手杖:

“臣在。”

河鼓卫统领卞巨!今上到底来他家干什么?一封折子,借个药材,派人看个病,能劳动暗卫统领护驾?

定国公心里有些发毛,“臣的宅子都是蒙太.祖赏赐的,陛下要的东西,臣一定双手奉上。敢问陛下需要何种药材?”

“朕早就听闻国公这些年为了胞妹的病症,府中的药库逐年扩建,储着不少质量极佳的生药,就连宫中上值的御医们也赞不绝口。”

定国公噗通一下跪倒,大呼:“陛下明鉴!老臣绝无二心啊!”他抬起头老泪纵横,“臣都快入土的人了,自小与妹妹相依为命,担心臣哪一天先她一步去了,妹子至少还能靠汤药撑一撑……上贡的药材绝对是倾国力入禁中的,臣再怎么积蓄,也比不上太医院的生药库啊!”

王放朝卞巨颔首道:“东西在药库中的位置弄清了?”

卞巨一身黑衣劲装,干净利落地答道:“西北角第十个七星斗柜,一半的樊桃芝炼成液体装瓶混在冰片、青黛中装在瓶柜,瓶柜后还有暗柜,放置的是另一半风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