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2 / 2)

便是去年郎将们领着壮丁,打退过一拨几百人的土匪,也没用上几面战旗啊。

罗敷则心里蓦然一跳。环视空空荡荡的织坊。脑海中忽然闪过王放临走前的嘱咐。

“外面不太平,莫轻易外出。”

“遇事听子正兄的。”

她轻轻咬嘴唇,问明绣:“那,我能见子正吗?”

明绣脸一红,点点头:“公子刚刚派我来请你。”

人都没了。除了跟她搭档的胖婶。还倚在墙边打鼾。再就是空荡荡的织机纺车,上面各种姿势挂着半成品线布,几根线头静悄悄的晃荡。

罗敷一瞬间有点心慌。揉揉眼。此时才有一个人听到她的声音,急匆匆地赶来。

“夫人恕罪……”

明绣。她因着夜里偷听的事儿,最近见到罗敷就脸红羞愧。即使罗敷明明白白的表示不怪她。

罗敷只是奇怪:“大家哪儿去了?”

明绣怯生生看她一眼,道:“夫人织锦专注,大伙都没好意思打搅你。织工们……早就都被调走了,眼下在隔壁缝东西哩。”

“缝东西?”罗敷有点好笑,“还没过年呢,就开始忙做新衣?”

明绣定一定神,摇摇头。

“不是……谯公子昨日下的令,还请织坊拨出人手,全力工作,缝,缝……”

她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说:“缝战旗。”

胖婶骤然惊醒,一下子愣了:“战旗?”

多久没听过的词儿。

罗敷还是第一次进入谯平的房间。外间是书房,家具典雅而精致,笔架和简牍排得整整齐齐。跟东海先生那间风中凌乱的狂生陋舍,简直是两个极端。

几案坐榻上铺着杂色罗绮并不显得太华丽,因为那些罗绮都已陈旧。上面的花纹狭长游摆,明显不是邯郸、甚至北方流行的样式。

谯平在门口亲迎,请她入内上坐,然后挥手让明绣和几个从人退开。只剩身边舒桐一人,轻手轻脚上了两盏茶。随后也十分识趣地背转过身,慢慢退出去。

罗敷突然没来由的忐忑。袖子里的织锦样品,一时没敢拿出来直接问。

她忙着花楼织锦,好几天没出织坊一步。此时才发现,谯平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他此刻脸色苍白,眼角泛红,宛若熬了三日的夜。

她还没坐稳,谯平整衣敛袖,重重跪在她面前,慢慢叩首下去。

罗敷慌忙起身去扶。除了王放,没人对她这么拜过。

“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谯平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古怪,随后回复了平静谨慎。

“将夫人请出内闱,实在唐突。但……平有些话,不吐不快,怕是会冒犯夫人,还望海涵……”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一个字一个字咬得困难,但眼光却比往日更加犀利沉重。

“夫人与主公,是何时相遇的?”

罗敷万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冒犯”法。心咚咚跳,如同被狂风拂过屋檐下的一排风铃。

她回:“君何出此问?”

“好奇而已。”

谯平静静听完,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又问:“那么,三书何时下,六礼又为何?夫人家的长辈是如何应允的?”

“婚仪是谁主持?”

“主公与你成婚之后,居住何处?”

“又和谁有过来往?”

“他离家当天,是如何吩咐你的?”

……

虽然答得礼貌,可目光的压力仿佛有实质,催她回答。

她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镇定着心神,答道:“三年前。邯郸城外……”

她不慌不忙地叙述下去。早就和王放对过口词,一应细节早已编纂妥当,任何可能的漏洞都已想好了应对方法。但她仍旧说得有些音颤。

不过她觉得这也无可厚非。就算她真是东海先生夫人,也是个二十尚不足的年轻女郎。面对谯平这种不怒自威的诘问,慌乱也在所难免。

罗敷答一句,心里沉一分,额头沁出密密的冷汗。

听谯平的语气,对她生疑已久!

倘若是她刚来白水营那会儿,谯平若是有心质问,不出三句,她怕是立刻露底。

他为何会突如其来的诘问这些?何时露了马脚?哪件事做得不对?还是……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没买她的账,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一直装傻?

愈发有些左支右绌,谎话说得捉襟见肘。罗敷不禁想,要是王放在旁边,定能立刻猜出他的意图来。可惜她自己没这么多见识本事,只能一句句的被动应答。

深秋时节,房内小凉风穿堂,吹得灯火摇晃,吹起落在地上的桌布角。她却无端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