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 夏已过,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周如海便和同窗好友外出郊游,一伙儿人兴致高涨,便比起了赛马,赛马途中,周如海不当心失足落马,骑在他身后的人,使劲勒 转马头,才没让坐下之马,一脚踩踏在周如海的脑袋上,但是周如海的右小腿,却并未幸免,被结结实实踩了一脚,听御医回禀,周如海别的伤问题不大,只右小腿 伤得甚是严重,怕是要落下残疾。
千挑万选出来的姑爷,以后怕是个残废,方惠妃又是梨花带雨地一番哭诉,哭得南姗脑门青筋直蹦,萧明恺这两天着凉发热了,她心里也还烦着呢。
待 方惠妃第三轮哭完‘本宫的佩儿怎么这么命苦’后,南姗语气已然不善:“惠妃娘娘,五驸马出了意外,大家谁不担忧?最擅诊治跌打摔伤的徐御医,现在已住在成 国公府,替五驸马悉心治伤,御医院的珍贵药材,成国公府但有所需无所不供,惠妃娘娘有这等哭的闲工夫,不妨在佛前多烧几柱香,祈祷五驸马平安无虞。”
方惠妃扭着手里的帕子,眼含泪珠哀声道:“那马蹄子力道多重呀,被那畜生踩在小腿上,哪还能平安痊愈?以后能不能自己走路都两说,便是能走路,只怕也落个瘸腿的症状,佩儿怎么能招一个瘸子为夫婿……”
南姗扯了扯嘴角,又问道:“五公主招成国公之子为婿,早已明旨公告过天下,依惠妃娘娘的意思,现在是想怎样?”
方惠妃一脸悲戚道:“安亲王刚过世,皇上心情不好,本宫也不好去打扰,还望太子妃看在本宫的薄面上,在太子殿下跟前美言几句,将佩儿与那周如海的婚事……撤旨作罢吧。”
南姗端起粉彩盖碗,淡淡道:“当初择定周如海为五公主的驸马,惠妃娘娘也亲自相看过了的,那时候惠妃娘娘可是满意的不行,怎么,现在周如海才刚刚出了意外,是不是真的会留下后遗病症都还难说,惠妃娘娘就这么火急火燎地要退婚,你让萧朝的臣民怎么看皇家?”
方惠妃继续伤心的掉眼泪:“本宫已私下问过御医了,周如海的右腿伤得太严重,根本就不能痊愈,若是恢复的不好,以后就要拄拐,就算恢复的好些,那也会是个瘸腿,佩儿贵为一国公主,她若是嫁给一个瘸子,岂不有损皇家颜面……”
“那皇家出尔反尔,就不失颜面了么?!”南姗反问。
方 惠妃拿帕子拭去眼角又淌出来的泪珠,心里这会儿已快要气死了,你说你个周如海,好端端的,你没事骑个什么马,你骑马就好好骑呀,你偏偏又从马上摔下来,你 说你摔下来,要么没啥大事,要么直接摔死,你偏偏摔出个半身不遂来,这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简直真是气死她了……
“太子妃也将心比心,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自己的女儿,日后嫁的夫婿是个残废,太子妃心里就没一点疙瘩,就不会替自己的女儿不值?太子妃就体谅一下本宫为人母的苦衷吧。”方惠妃软和着语气,继续磨缠南姗。
南 姗搁下手里的盖碗,道:“惠妃娘娘说的好!只不过,本宫膝下尚未有女,不能站在惠妃娘娘的立场上,设身处地的将心比心,惠妃娘娘不妨先站在成国公夫人的立 场上,先设身处地的将心比心一下,倘若自己儿子已订了亲,因为意外才受了些伤,女家就迫不及待地要退亲,惠妃娘娘心里……会作何感想。”
“行了。”南姗站起身来,瞅着还要继续哭诉争辩的方惠妃:“赐婚圣旨是皇上亲口允了的,这婚事会不会撤旨作罢,那也得看皇上的意思,岂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本宫还要去照料明恺,就不多留惠妃娘娘了,你请自便。”
夜来,一场簌簌密密的秋雨萧瑟,萧明恺的屋子内灯火通明。
南姗抱着没精打采的萧明恺,掐掐他的小脸蛋,温声细语道:“以后还淘不淘气?母妃都和你说了,天凉了,不能老在外头玩儿,你就是不听话,看看,现在着了寒气,生病了吧,刚才喝的药多苦啊是不是。”
萧明恺散着头发的小脑袋,在母亲身上拱了拱,鼻塞的声音瓮声瓮气的:“母妃,我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再也不淘气了……父王呢?我都生病了,他也不来陪着我。”
南姗点点萧明恺的鼻子,低声笑道:“谁说你父王没来陪着你?你父王每次来看你的时候,你都喝完药睡着了,捏了你好几次鼻子,都没把你叫醒,这样罢,待会儿你父王回来了,若是你又睡着了,母妃就让你父王,在你的小脸蛋上画几道猫胡子,给你留个记号好不好?”
“才不要咧。”萧明恺扭了扭小身子,鼓起脸颊笑嘻嘻道。
南姗轻轻拍着萧明恺的后背,柔声哄道:“好好好,母妃不让你父王画,好啦,天已经黑啦,母妃哄你睡觉,快闭上眼睛,恺恺只要再好好睡一晚,到明天早上就全都好了。”
萧明恺搂紧母亲的腰,将脸埋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撒娇道:“我要抱着母妃睡。”
南姗声音温柔:“行。”
因服的汤药里,有催人入眠之效,不一小会儿,萧明恺就呼呼睡着了,因风寒未退,他还打着鼻子堵塞的小呼噜,云芳走近前来,低声道:“太子妃抱了三公子许久了,仔细胳膊困,还是让三公子躺床上好好睡罢。”
南姗垂头抵了抵萧明恺的额头,声音轻微:“热度已经退下去了,只要脑袋不难受,就闹腾的不厉害了……”将萧明恺放回到床铺,掩好各处被角,又吩咐宫女仔细照看着,南姗才出了萧明恺的屋子:“姑姑,昭儿和轩轩还在做功课么?”
云芳的声音温静如水:“大公子的功课多,现在还在写,二公子已做完了功课,这会儿正在逗小公子玩儿,太子爷还在文渊殿议事,怕是要晚些才能回宫……还有,五公主的宫里热闹的很,砸花瓶摔茶碗的声音,一直就没断过。”
秋雨打在花枝之上,沙沙作响,南姗皱了皱眉:“方惠妃可在那里?”
云芳似乎笑了笑:“在着呢。”
“当娘的带头闹腾,生怕谁不知道五公主不想嫁给周如海了……”南姗将手伸出廊外,接了一手冰冰的雨,再掏出帕子一点点拭干净:“便是真的要作罢这桩婚事,起码也得过一阵子,看看周如海到底能不能好再说,现在……不用理她们。”
一 层秋雨一层凉,渐渐的秋走了冬来了,南屏大哥亦调职回了京,与此同时,疗养数月的周如海,右腿到底落了后遗症,走路很不平稳,颠簸的较为严重,一听到这个 确切消息,萧清佩简直要闹疯了,正巧针工局将萧清尘和萧清佩的喜服,都赶制了出来,便分送两处来试穿,萧清尘试的合心合意,萧清佩却一剪子将华丽的喜 服……剪了个粉碎。
☆、第267章
针工局的宫人捧来被剪碎的喜服时,刚用过午膳的萧清淮,正和南姗说着渝州的事儿。
皇四子萧清裕共有七子,六庶一嫡,其中庶次子萧明则早夭,在萧清裕过世时,彭氏生的嫡幼子萧明帆才堪堪近三岁,乳臭未干,不通世事,遂萧清淮下旨,先封萧明帆为安亲王世子,待满十五岁之后,再正式承继安王之位。
在萧朝,有爵之家要请封世子,被请封之人需满十五岁,故而,萧明帆之前并未被册封为世子。
“越发长本事了,连喜服都敢剪!”萧清淮捏起一片艳红的碎布,其上绣着的鸳鸯脑袋栩栩如生,随手再摔回宫人捧着的托盘上,萧清淮神色波澜不惊道:“拿回去!重新再做一件!”
低眉垂眼的宫人应了声是,然后垂首退出殿外。
南姗默了一默,然后将在一旁玩耍的萧明崇拎起,挂塞到萧清淮身上,捉着他柔软的小手,在萧清淮心口边揉边道:“崇崇,你说,爹爹别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崇崇会心疼的。”
萧明崇尚不满周岁,嘴里能蹦出来的词儿,也只有简单的爹爹,娘,祖父,哥哥,他要是能讲出一长串话……萧清淮瞥一眼南姗,十分慢条斯理道:“小崇崇要是会说你刚才的话,我就让他随你姓。”
在南姗瞪眼噎嗓的目光中,萧清淮又扬声唤进来小包子:“包子,传旨禧和宫,庆昌公主言行无状,举止失德,罚禁足寝宫,无孤之命,任何人不许擅自探视。”
小包子领命之后,迅捷飞奔而去,萧明崇咧着口水横流的小嘴巴,一声声叫着‘包鸡包鸡’,萧清淮拿起一方柔软的丝帕,饶有兴致地替萧明崇抆着口水:“什么包鸡包鸡,是包子,来,崇崇,咱们下地走几步路,瞧你这小肉墩,都胖成什么样了。”
已是寒冬凛冽,南姗身上披着皮毛袄子,手里抱着个四四方方的珐琅手炉,对扶萧明崇走路的萧清淮道:“听徐御医的回话,周如海这腿疾怕是好不了了,殿下准备如何办这事儿。”
萧清淮头也不抬,依旧捉着萧明崇的小腰,溜他在柔软的地毯上歪扭走步:“再过一阵子,我会找成国公谈话,叫他自己上书请辞退婚。”
“既是这样,殿下还禁清佩的足做什么,她这么折腾胡闹,不就是不想嫁给周如海么,你叫小包子去传旨,怎么不让他顺道捎个话,清佩心里有底了,不就不胡闹了么。”南姗放下手里的暖手炉,起身下炕走到蹒跚学步的萧明崇身前。
见 萧明崇鼓着脸颊笑嘻嘻扑进他母亲怀里,萧清淮在萧明崇的胖屁股上补拍一掌,笑骂道:“你个臭小子,一看见娘就忘了爹,真是白疼你了……”直起修长挺拔的身 躯,萧清淮嘴角微讽道:“萧朝出的公主也不少,便是谁对婚事心有不满,也没有哪个敢剪喜服的,她有胆子做,我还不能罚她么。”
“至于,让成国公府自己提出退婚的事儿,就冲她那个烂脾气,我也懒得与她费唇舌,反正再过十天半个月,她自己也会知道。”萧清淮伸了伸懒腰,接着道:“今儿个就不午睡了,我先去勤政殿看看父皇,然后要在文渊殿议事,天黑前会回宫,晚上要吃冬瓜排骨汤。”
“好,殿下中午没休息,半下午时,我让姑姑给你送一碗提神的汤。”南姗笑着应下,然后搂着萧明崇胖嘟嘟的小身体,柔声哄道:“崇崇,爹爹要去忙了,你亲一亲爹爹,然后说爹爹慢走。”
萧 清淮蹲低身子,被幼子软软糯糯的小嘴巴啃了一口,至于‘爹爹慢走’之类的送别话,大概到明年就真的能听到了,萧清淮捏一把幼子的脸蛋,笑容洋溢道:“好儿 子,乖乖听你娘亲的话,不许调皮……外头天冷,没事别往外跑,省得着了寒气。”后头一句话,是对着南姗嘱咐的。
“放你的心吧,我又不姓傻。”南姗笑着吐槽萧清淮,却不忘反嘱咐道:“你也注意着些,别给冻着了。”
萧清淮对答如流:“我也不姓憨,走了。”
夜 来,东宫寝殿暖意融融,阅完文折的萧清淮,提溜着陪夜的老婆滚进床榻,一番动手动脚后,身上的衣裳已几乎剥除干净,萧清淮咬着南姗的耳垂低笑道:“九年 前,你我才成亲之时,我还没怎么着你,你就给我淌眼泪儿,真真是苦的我进出两难,现在难受不,说点好听的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