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七月。”
“既然你那时候就查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霍景安失笑“我倒是想告诉你,可那时你对我避之如蛇蝎,连话也不愿意多说几句,我怎么告诉你”
段缱一哽,脸上有些发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避开霍景安的目光,小声说道“那后来我们熟悉了,你总可以告诉我吧”
“等我们熟悉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不想让你再回忆起不好的事情。”霍景安道,“更何况以当时朝堂上的情势,就算查出秦西王和此有关,也不能给他定罪,你娘需要其他六王的存在来牵制我,平衡势力。告诉你秦西王出手害你,却又不能给你出气,除他的封地夺他的爵位,只能让你白白又气一回,不划算。”
段缱一愣“那现在”
“现在你娘依然需要他来平衡朝堂势力,牵制防我独大。”霍景安静静看着她,“但是我不会再为你娘考虑了,他胆敢再次打你的主意,就要做好粉身碎骨的代价。”
段缱怔然无言。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感动还是该伤心,这一个多月里,她都尽量不去想别的事情,尤其是赵静的,只是享受着和霍景安在一起的时光,可现实却冰冷残酷地撕碎了她的最后一点幻想,让她彻底明白过来,自从母亲答应了赵瀚的求娶、动了想要把她改嫁的心思后,母亲和霍景安之间就是对立的两方了,不可能再同心齐力,她不去想、不去思,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那天晚上的夜袭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打击,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和母亲对立的准备,可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她还是难以接受。
原来母亲竟真的想将霍景安赶尽杀绝,那可是她的夫君啊,选择在他们南下的时候动手,是不是说明只要能除掉霍景安,就算赔上她的性命也不要紧就连那最后一点的母女亲情也不顾了吗
为了表现出她的病重,这几日霍景安都是在她榻前守至子夜,再由别人劝他离开,去牢中问讯那些水匪的,也因此他不像在船上时那般夜夜陪在段缱身旁,不知道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每当她合上眼睛,就总是会梦见霍景安和赵静兵刃相见的场景,让她满头大汗地惊醒,再这么下去,她都不用装病了,光是难以安眠的憔悴就足以掩人耳目,让别人深信她病势沉沉了。
她为了这件事辗转难眠,可是现在,霍景安却对她说,那晚的幕后主使不是母亲,而是另有其人,是当初就起了杀她之心的秦西王,并且他决定不再顾虑赵家江山的大局,准备对秦西王动手。
母亲没有真的将那点最后的母女之情抛下。
霍景安丢弃了对她母亲最后一丝的敬重。
感动、难过、心伤,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段缱无法分辨,但始终有一种情絮盘踞在她的心头,主导着她的思维,驱使着她朝霍景安缓缓靠去,倚进他的怀里。
触及他温暖结实的胸膛的那一刹那,所有复杂难分的情感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一个清晰的决心。
“夫君。”她喃喃道,“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逃避,她终于在母亲和丈夫之间做出了选择。
她是霍景安的妻子,也是今后将要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第107章
霍景安抱紧了段缱。
聪敏如他, 如何听不出妻子话中的意思
她在赵静和自己之间做出了选择,这代表着从今往后, 无论发生什么事, 她都会站在自己这边, 和自己并肩前行。
即使是与她的母亲皇长公主赵静为敌。
她选择了自己。
这些天来, 不仅段缱在自我逃避,霍景安也在麻痹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朝堂政事,水匪夜袭之后,他除了震怒, 更觉心烦, 秦西王不是什么枣手的难题, 不难对付, 难的是动了他之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如今的大魏朝堂早已拧成了一根绷紧的弦, 长安和地方、诸王与诸王之间都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任何一件微小的事都有可能打破这个平衡, 到时, 一切假象都将被撕裂开来, 所有人都会卷入到争斗的漩涡之中。
这是一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棋局, 无论下哪一招,动用哪一手棋,都会产生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导致无法预估的变化。
若只有他一人, 他是不会怕的, 上一世他就是在这场博弈中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可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一个段缱,心里多了牵挂,许多事就有了顾忌,无法放手去做。
首当其冲的就是赵静,她是段缱生母,对段缱有养育之恩,段缱更对她有母女之情,虽然之前的赵瀚一事消耗掉了段缱对她的大部分孺慕之情,可血脉至亲,母女亲情怎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段缱对赵静的几次反应他都看在眼里,知道妻子虽然对她母亲的几番行事感到心寒,但心中还是存着一丝微末的期望,希望她的母亲能就此收手,重回原状,也因此他在这件事上一直举棋不定,迟迟下不了决心,生怕让妻子伤心。
这几日他为了做样子给傅文德和李平看,每晚都会去押着那些水匪的牢里走一圈,进行一二审讯,再于深夜回来。为了不打扰段缱安眠,他都是在外间就寝,因此一直以为段缱在安稳地睡着,直到昨夜,采蘩满目忧愁地找到他,告诉他这几日段缱睡得一直不好,不是皱着眉头,就是流着热汗,甚至有几次还从梦中惊醒,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说明缘由,只是吩咐自己不要告诉他,免得让他担心。
采蘩守了几天的口,见段缱脸色愈发憔悴,实在忍不住担心,找了霍景安,把她难以安眠的事告诉了他。
段缱能为什么事睡不好除了她母亲赵静的事之外,霍景安想不出第二个人,听到采蘩说的那番话,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走进去看她情况,还是采蘩跟他说郡主好不容易睡下了,才勉强忍住,在外头坐了一夜,睁着眼到了天明。
他想了一晚上,决定不能再这么瞻前顾后下去,段缱无法决定的事,就让他来做个了断,就算她怨他恨他他也认了,再这么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她已经嫁给了他,成为了他的妻子,是他的人了,那么她无法决定的事,就让他这个做丈夫的来替她决定吧。
赵峻三番两次地对段缱下手,已经触及了他容忍的底线,就算没有赵静这段公案,他也不会忍气吞声,让段缱受委屈。
念头的升起只在一瞬之间,但霍景安花了半个晚上才下定了决心,在白天对段缱坦白一切事情,包括自己的决定,本以为妻子就算不反对,也会有几分伤心黯然,没想到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答复她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在赵静和自己之间选择了自己,赵静这根鲠喉之刺,终于被她拔了出来,虽然沾着一点血迹,带着一点伤痕,可她终究还是做出了决断。
思及此处,霍景安不禁心潮起伏,喃喃低念一声段缱闺名,就低下头去,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脸颊,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吻。
段缱抬起头,眸光如碧海般温柔宽广,霍景安看着,就升起一阵情动,吻上她的眼睛,一路向下,吻住她的樱唇。
微微的苦涩在两人唇间蔓延开来,察觉到这一点,段缱身子一动,想要退开,但被霍景安搂住腰肢,把这个吻继续了下去。
吻绵长而又深入,两人的呼吸纠缠交互,几乎融为一体,等霍景安结束时,段缱脸上已经升起了一层红晕,脸色也不再苍白,恢复了几分红润的气色。
“是不是很苦”她垂眸不去看霍景安,有些羞赧地小声道,“我刚喝过药”
“是有一点。”霍景安回味了一下,“难为你了,每天都要喝这么苦的药。我等会儿就让戚成把药方改一下,别再这么苦了,别本来没病,反而被苦出病来。”为了使段缱看上去更像是在病中,戚成特意调配了一副药方交给了段缱的丫鬟去煎,是常见的滋阴补血,养身固本之药,只不过把煎药用的药材特意弄偏了,使得看上去像是那么一回事。
段缱微微一笑“不要紧的,一口气喝完药,再吃点蜜饯,苦味就剩不下几分了,不用去麻烦戚大夫。倒是你,没有再乱动左臂吧可别让我看见你的伤口又裂开了。”霍景安受伤的事只有几人知道,这几日的药都是段缱帮着换的,本来伤口已经在渐渐愈合,昨天却又裂了个口子,一问之下,才得知他和太守都尉去共同审理了那些水匪,震怒的样子稍微表现得过了点头,一不小心让伤口给裂开了。
段缱对此又气又无奈,说了他好几句,但伤口已经裂开了,她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只能小心翼翼地给他换药,在这过程中自然又是一阵心疼,今日对他这伤格外注意,一得空就问了起来。
霍景安笑道“谨遵郡主吩咐,下臣今日半点也不敢乱动左臂。”和段缱一样,他有时也喜欢换一下两人之间的称呼,不过段缱是在心伤情急之时,他则多是在浓情蜜意的时候,偶尔碰上轻松的时候,也会调笑那么一两句,但更多的还是在床笫间的依偎私语,每当段缱听他这么称呼,羞意就会更上一层,身子的反应也更为敏感热烈,让他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