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就转过身,不顾还在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迈出脚步,可霍景安的一句话却让她定在了原地。
“我可以帮你们。”他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道,“但有条件。”
段缱慢慢转过身,雨水在她面上滑落“世子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
霍景安敛眸一笑,执伞上前,伞面微倾,遮住了落向她的雨珠“如今天子式微,长公主虽然削藩两年有余,但收效甚微,各地藩王仍旧势力颇大,其中以我父王为首。”
“父王庸碌度日,早已不问军政,晋南实权皆在我一人之手。”
“郡主不妨猜猜,若我下决心要造反,来推翻了你们赵家天下,会有多少胜算”
段缱先是睁大了双眼,又慢慢敛容,睫毛一垂,落下一滴雨珠。
“世子莫要再说笑了。”
“郡主若不信,大可转身离开,日后就会知晓我说的是不是玩笑话了。”
段缱深吸一口气“霍景安,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霍景安淡淡道,“只是想与郡主做个交易而已。”
“什么交易”
“我可以投入长公主门下,为长公主效劳左右,有了我,你们不必再担心藩王势大,但是相应的,我需要回报。”
她沉默片刻“这些话,世子应当说与家母,段缱不过一介臣女,做不得主。”
“自己的终身大事,郡主也做不得主吗”
第11章
段缱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霍景安,对上他的视线,又双颊一红,低下头去避开他的视线,干笑道“世子不要说笑了。”
霍景安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冷静淡漠,不带一丝波动。
段缱低头看着裙摆,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震惊、怀疑、不可置信五味杂陈,还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情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半晌才低声道“世子想要联姻”
“不,”霍景安道,“我只是想娶你。若我想要联姻,就不会对你说这些话了,我会直接向长公主明言,奏请赐婚。”
段缱心旌一摇,又立刻白了脸,心下一沉她的母亲一直苦于藩王势大而无法压制,若是霍景安以联姻为由,愿投于她母亲门下,效忠朝廷,那她她会被作为交换的筹码吗
“你不必很快答应,”就在她心神不定地想着这些时,霍景安的声音又一次在她上方响起,但比之前要和缓了一些,如同泉水径流,低和舒缓,“终身大事自然要考虑一番,你好好想一想,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逼。”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至少现在。”
段缱怔怔抬眸。
霍景安看她一眼,神色淡然“意思是,我现在并不是那么喜欢你,只是相比其他人对你更有兴趣,你若愿嫁我,自然是好,若不愿意,也没什么。”
段缱一愣,不等她反应过来,霍景安就重又看向她,道“但也只是现在。要是过几日,我忽然改了主意,那就不会给你考虑的机会了,你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给我答复。”
段缱有一会儿没出声。
天边传来沉闷的雷声,随着乌云翻卷压下,雨势渐渐变大,转眼从雨丝变成水珠,滴滴落在伞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不必这么久,”她在雨声中道,“终身大事,岂能儿戏世子妃一位,世子还是另寻他人吧,请恕段缱担当不起。”
霍景安道“你不愿意”
段缱沉默片刻,笑着抬起头“不错。”
“为什么”他皱起眉,“此事有利无弊,你若不嫁我,将来也只会嫁给王孙公子,但藩王的隐患却不能就此除去,为什么不答应”
“世子不是说,若我不愿,就不会强逼么”
“我没有逼你。”霍景安道,“我只想知道你不肯嫁给我的原因。”
他这句话说得平静无比,段缱听着,却忽然起了几分恼意,看着他道“不错,世子卓异不拘,天纵英才,为人中龙凤,的确当世少有,但也不是人人都非嫁你不可。世子,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没有理由的。”
霍景安凝视着她,眉心微蹙“你当真如此作想”
“是。”
“我知道了。”他收回视线,“走吧,雨势已大,恐怕再过不久就会下起倾盆大雨,此地不能久留。郡主若不介意,下臣可相送一程。”
段缱抿了抿唇“不必了。”转身往回走去,雨珠在一瞬间朝她落下,却又在半途被伞面截挡,她偏过头,就见霍景安撑着伞走在身旁,神情淡淡,瞧不出什么。
见她看来,霍景安神色不变,继续直视着前方,口中道“就当我是一只盘旋不走的飞虫吧,我送你,再不走,这雨可真要下大了。”
段缱垂眸不语,加紧了脚步往前走去,雨势果然如他所说越下越大,风裹着雨滴打来,就算有伞挡着也不能幸免,等两人走上长廊时,肩头鬓发都已湿透,她抹了一把脸颊,有些不自在地对霍景安道了声谢,就沿着长廊匆匆走开。
霍景安收伞停驻,凝目而望,直到段缱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之后,他才敛眸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采蘩采薇早已在门口等得望眼欲穿,见段缱沿着回廊小跑而归,当即迎上前去接她入阁,又是捧上热水巾帕,又是取来宫裳罗裙,伺候她净面换衣,一通忙乱。
段缱接过帕子抆了,又换了一身穿戴,坐在凳上沉默不语,二女见她神色有异,也不敢多言,就这么过了半晌,她才想起今日进宫的目的,恍然惊醒,起身去了小厨房。
近日阴雨多发,赵静的咳疾有严重之势,药膳药汤都不见效,段缱心里着急,听说雪梨以冰糖熬制成汤后能减缓此疾,就特意学了做法,准备亲自熬一碗给赵静喝下,今日进宫原为此事,没想到在中途出了这么些事,她险些都忘了。
好在冰糖雪梨并不难做,她初次熬制,虽不甚纯熟,但也满满熬了一碗,闻着甜香扑鼻,用瓷盅盛了,装在食盒里提着去了临华正殿。
此时申时已过,朝散议罢,赵静坐于里间,正靠着榻闭目养神,让侍女给自己捏肩捶腿,一见段缱入内,便笑着坐起了身,亲热招呼“缱儿来了,快坐下。”又命宫女泡茶端水,奉上四碟精致糕点,无一不是段缱平日所爱之食。
段缱笑着谢过,又取出瓷盅,说明来意,听得赵静心怀甚慰,动容道“你这丫头,这些事哪需你亲自做,累着了还是小事,要是不小心烫伤了,那可如何是好”
段缱一边揭开盅盖,一边笑道“娘说的哪里话,女儿累着烫着都是小事,娘的身体才最重要,女儿不是大夫,不通医术,也只能做这点事情了。”她把瓷盅推向赵静,“女儿第一回熬制此汤,还有些不趁手,娘趁热尝尝,觉得哪里差了,就提出来,若是觉得好喝,女儿以后天天都熬给娘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