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段缱脱口而出,“我只是”她看向马车,双手不安地绞着。
她此前在泥泞的山道上滚了几圈,身上沾了大片湿泥,脸蛋也脏着,她又生得娇小,如今这么局促地立在山路里,倒显出了几分孤零零的模样,我见犹怜。
霍景安望着她愣了一下,转头使了一个眼神,就有人翻身下马,将车夫的尸首拖下马车,期间禁卫试图阻止他们,不过没有成功。
段缱还是磨蹭着不肯上前。
霍景安没了耐心,讥讽道“除非老天再下场大雨,不然郡主这车门上的血迹是冲刷不净的了,郡主便是娇贵,也该分一下场合。”
段缱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但还是倔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道我就是不动,你又能耐我何,然而下一刻,她就被人扛上了肩膀,在一阵天旋地转中被丢上了马车。
“霍景安”她又羞又怒又惊,“你你好大的胆子”
霍景安淡淡瞧她一眼“救命之恩大过天。”
段缱差点没被他这话气死。
“你”她咬牙切齿,“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混账”
但霍景安已经不再理会她,翻身上马吩咐手下“留一队人下来看着,其余的人跟我走,带着活口。”
他似乎忘记了刚才说过的护送段缱回城之语,说完这句话后就策马而下,连带着他的手下一道离了开来,只留下一小队人看护着现场。
“郡主,”等人走远了,卫尉上前询问道,“郡主可要现在回城”
段缱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坐回马车里“回城,你来驾车。”
“是。”
采蘩采薇因为车夫的死而一直瑟缩在车厢的最里面,等段缱回来才围上前,惊魂未定,倒让她好一番安慰,三人就这么互相挤成一团地坐在马车里回了长安。
第4章
车架在公主府前停下,守门仆役见护卫带伤而回都呆住了,等段缱满身泥泞地下了马车,更是吓得不轻,连忙围上来将她迎入府内。
因为车夫之故,段缱对这些人都生了警惕之心,不知其中是否还有背主之徒,便几句话打发了他们,只让采蘩采薇陪着自己回兰渠阁,只是还没下抄手游廊,就有一名男子从转角处急步而出,对着她大呼小叫起来。
“小妹小妹你怎么成这样了怎么这么狼狈,你有没有事快让阿兄看看人呢,都死了吗还不快去请太医过来”
来人一袭紫檀袍衣,头束玉冠,面容白净,正是段缱的兄长段逸,平日里甚喜逗鸟遛狗,是一个标标准准的纨绔子弟,但对段缱这个妹妹万分疼爱,见她满身狼狈,又惊又怕,便嚎上了。
段缱本来就身心俱疲,被他一嚎更是头疼,但也明白段逸是关心她才会这么着急,只好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阿兄且放宽心,妹妹没有受伤,只是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点湿泥罢了,不打紧。”
没想到段逸一听更紧张了“滚了一圈平白无故的你在地上滚一圈做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别怕,阿兄这就去请太医来”
段缱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他的絮叨“阿兄,我没事,真的没事。我现在很累,想要沐浴休息。”又加重了语气说他吵得自己头疼,这才让段逸不再问东问西,但也没能打发走他,只能让他送自己回兰渠阁,尽一尽兄长之职才罢。
虽说采蘩采薇已经在马车上替段缱清理了一番,但泥泞岂是抆得净的,因此段缱一直憋着一口气,直到没入热水之中,她才总算是舒了口气,缓过了劲。
沐浴更衣完毕,采蘩又拿巾帕来绞干段缱湿润的长发,等长发半干时,赵静也匆匆从宫里回了府内,来到了兰渠阁中。
彼时段缱正靠在榻上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见赵静回来,讶然不已,一边示意采蘩退下,一边坐直了身子问道“娘,你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赵静在榻边坐下,摸着她的脸蛋上下打量一番,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你可真是要吓死娘了,听晋南王世子说你遇上了歹人,娘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幸好你没有事情,要不然娘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段缱一愣“晋南王世子是他告诉娘女儿遇上了歹人的”
原来他刚才先行离开是为了进宫把这事告诉她娘她还以为他是被她磨蹭得没了耐心,准备不管这件事了呢。
不过也是,他要是不想再管,大可潇洒离开,用不着又留人又带活口的。
赵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段缱的神色,见她若有所思,眼底就带起一片思量。
有人胆敢对爱女出手,她自然震怒,可由此而起的另一件事,也同样不可忽视。
那就是霍景安。
自她问政以来,就一直在探听着藩王诸事,各家世子也在其列,霍景安就是于此脱颖而出的。
谋士言,晋南王世子其人,性冷心淡,手腕高绝,同辈无出其右。
这是两年前的评语。
半年前,评语有了变化,前言如故,但在最后多加了一句。
七王皆在之下,若不除,或成心腹大患。
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救人,就算是她赵静的女儿也一样,他会出手相救,只有两种可能,为名利,或是计中计,以救女一事来获取她的信任,图谋长久。
在霍景安入宫禀报此事时,赵静就曾旁敲侧击过,但什么也没问出来,她自然不信他只是单纯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要么就是此人城府颇深,要么就是第三种可能少年人知慕少艾,他心慕自己女儿,所以出手相救。
听上去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缱儿自小生得娇美,又正值芳华,烂漫明艳,那霍景安再怎么也是个少年郎,尚无婚配,因女儿姝颜而心动再正常不过,为此出手相救也说得通了。
再想起此前黄门所禀的赵瀚爱宠、三人纠纷一事,赵静的心里就更多了一份确信。
至于他为什么会恰好行径山路,那就是手下人要查的事了。
想到这,赵静微微一笑,温声道“缱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世子说他遇到你时已经有些晚了,只来得及相助一把,不清楚前因,你怎么会遇上那些人的”
母亲询问,段缱自然不敢随意敷衍,当下理了思绪,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略过了霍景安把她扔上马车这一段,也没提昨天那个梦,只说自己见那些人行为有异,就多留了个心眼,毕竟梦预未来这事太诡异了,她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末了,她道“娘,那些人明显就是冲着女儿来的,是谁那么狠心,想要置女儿于死地还有那个车夫,他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会”
赵静察言观色,见段缱在提及霍景安时神情略有不自然,就知爱女未尽实言,但也没有追问,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急,晋南王世子已经把活口交给了娘,娘会好好彻查此事,给你一个交代。你今天受惊了,这几日就好好在家休息。”